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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年少不知愁滋味(三)(改错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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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琴阁处于皇宫偏僻角落,一楼为会客抚琴的正厅,而二楼则是云清言的卧房所在。阁后内院中种满花草,墙角处挖了个池塘,几片绿色的荷叶在水面上摇曳。不远处的紫藤花架下,却是吊着一个秋千,吱吱呀呀地随风晃动。
而此时,云清言的卧室房门紧闭,更有小侍立在门侧,淅淅沥沥的水声从门缝中钻出,想是主子正在里边沐浴。
“公子,为何答应公主的请求?”小竹子低着头,一点一点地打理着衣袍。
云清言整个人都包裹在妖娆的水雾中,素来清俊的面颊愈加莹剔。原本闭目靠于玉枕之上,闻言侧目看向垂首站于一旁的小竹子。
墨黑的双瞳看了他一会儿,又缓缓阖上,白皙的指尖敲打着桶沿,淡淡道:“我只不过是一介乐师,怎敢违背公主。公主要学,我便教她就是。”
小竹子垂眸,手中展开一块如披风般大小的棉布,“公子已泡了许久,当心水凉受寒。”
此时,又有小侍敲了敲房门,禀报道:“公子,公主已在大厅等候。”
没有听到回答,只听得哗的一声,似有人从水中站起身子,撩起一幕水帘。小侍便不再多言,恭敬地立于门侧等着主子出来。
云清言沐浴完毕,换好衣袍,从二楼缓步而下。走至大厅,却见厅中空无一人,目光疑惑地看向小侍。
小侍也是一脸不解,“公主刚刚还在……许是去了后院,奴才这就去找找。”
云清言伸手拦住小侍,“不必,我自己去便可。”
眼神制止要跟上来的小竹子,脚步缓缓朝后院走去。还未走至后院,便可听见琢禾清脆的笑声,再往前两步,只见琢禾身着鹅黄色衣裙,坐在紫藤花架下的秋千上,笑意盈盈,随着秋千的摇晃,裙摆一下一下蹭着地面,似是整个人都要飞扬起来,眼波流转处令人移不开视线,怦然心动。
恍若是一道耀眼的光芒,直逼得天下万物皆失了光华。
琢禾许久未曾玩过孩童时代最喜欢的秋千,不免有些喜而忘形。此时眼角忽然瞥见站在远处的云清言,心里一紧张,手上一松,竟从秋千上跌了下去,幸而手掌及时撑住地面,才未曾摔得更加狼狈。
云清言疾步走近,瞧见琢禾擦伤的手掌,对灵犀说道:“去找小竹子要些药膏来。”
灵犀依言急忙朝大厅跑去。
云清言又转头望着琢禾,“公主冒犯了。”说着便执起琢禾的双手,走至池水边,从怀中掏出一块布帕,撩起清水,细细擦拭着伤口。
琢禾此时哪还会感到痛,只觉云清言微凉的手掌握着自己的手心,却像是已抹去了手上的伤口,再无一丝疼痛。而他一头流水般的长发垂在身侧,细碎的额发遮住了眼眸,阳光穿透白皙的面颊,折射出绮丽的清辉,嘴角处虽仍是冰冷,却是美的不可方物。一时间,琢禾眸中泛起一丝痴迷,不知自己面前的人究竟是犹如谪仙,还是根本就是私下凡间的仙人。
不一会儿,灵犀拿着药膏匆匆返回。
“哇,痛!痛!”琢禾龇牙叫喊。
灵犀根本握不住琢禾不停往回抽的双手,无奈道:“公主,这个样子,没办法上药了。”
琢禾眼泪汪汪地看向云清言,将双手递到他面前,“你来,可好?”
云清言稍稍一愣,随即接过药膏。
灵犀似是看出一些端倪,调皮笑道:“麻烦云公子了,灵犀还想讨教讨教竹子哥哥的茶艺,就先下去了。”
云清言轻轻点头,主仆二人则视线相对,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琢禾微微凑近,歪头看了看云清言,“清言哥哥为何从来不笑?”
云清言一怔,淡淡道:“无事可笑。”
她的手背紧贴着他的手心,没来由的,他干燥的掌心中竟浮起一层湿润。柔若无骨的手,似是有力地攥住了他的心神,一阵烦乱。
琢禾心里不由沮丧,这美男美是美,可总是这么冷冰冰的,不太容易接近。又似是对她根本无别样心思,眉眼瞬时黯淡了几分。不过如此轻易便放弃,可不是她的作风,回去应好好想个对策才是。
正神游着,伤口却一阵刺痛,她“啊”的一声下意识地缩回手,云清言却是已防备她有此一举,因而将她的手牢牢攥住往回拉。她身子不由往前一倾,粉颊竟紧贴着他的面颊划过,二人顿时愣住。
琢禾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不枉云清言怀中倒去,抬眸触及一片绯红,她又呆住。
面带狡黠,稍稍凑过去,“清言哥哥,可是害羞了?”
云清言垂下眼眸,收回双手,却是不开口回答,脸颊上的红晕也逐渐退去。
即便如此,琢禾还是满心欢喜。他害羞了哎,害羞了就表示他把她当成一个女人,而不是一个小妹妹。既然二人之间确定了男人和女人的身份,那么再努力一把,想发生些什么,也未尝不可。
如此想着,琢禾从抚琴阁中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是一片笑容。
灵犀眨着大眼,惊道:“公主,您该不是喜欢上云公子了吧?”
琢禾摇头晃脑,“怎么,只许你喜欢竹子哥哥,就不许我喜欢清言哥哥了?”
灵犀咬着下唇,神色颇为挣扎,“可是,您是堂堂风兮国二公主啊,不仅身份尊贵,容貌更是举世无双!”
琢禾想了想,抚掌笑道:“你不是说清言哥哥还是天下第一乐师,人称‘莲公子’么。哈,天下第一与举世无双合二唯一,谁与争锋!”
灵犀顿时傻眼,半晌之后,又道:“可是,公主就要去紫夏国了,三年无法和云公子见面。”
琢禾一愣,却又满脸的不在乎:“说不准本公主在紫夏又喜欢上别人了呢?感情这种事,有谁知道!”
毕竟喜欢不是爱,只是小小的迷恋,加上一些淡淡的情愫。更何况,是没有回应的喜欢,只会更加让人沮丧失落。
灵犀皱眉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终于将疑惑抛掷脑后,笑眯眯道:“公主可还记得羡乐宫中的榜单?”
“紫夏国三年之旅候选人?”
灵犀一脸神秘地凑近,“公主可知现在是谁高居榜首?正是公主的清言哥哥!”
琢禾一怔,停下脚步,转向半倚着雕栏。
天色清明微微隐没在渐暗的天边,廊前不知是什么树,高大挺拔,绿叶疏朗。树下矮矮的灌木丛中隐着两三朵淡色小花,不及海棠艳美,却别有一番滋味。
琢禾的面庞隐在昏暗的天色下,只瞧见一双清亮的瞳仁,脸上的表情怎么也看不清楚,而那眼底却是沉寂地可怕。
“若我能自己决定,我绝不会把你们其中任何一人带去……”幽幽的声音似是叹息。
灵犀倒是乖巧地闭了嘴不再多话,琢禾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便领着灵犀回了羡乐宫。
次日清晨,日出于东山,扫去一夜的清冷。阳光自窗格中洋洒而下,万点金屑嵌入白玉地砖中。初晨的雾气渐渐淡去,又是一日晴朗天气。
羡乐宫中却是上下忙成一团,公主向来贪睡,未曾想皇上今日下了早朝竟会直奔而来。念画与灵犀只得着急着齐力将琢禾从睡梦中拽出来,慌忙替她梳洗打扮。待琢禾全然清醒过来,皇上已在殿中等了足足半个时辰。
“父皇怎么这么早?”琢禾捂着瘪瘪的肚子走入正殿。
一黄袍男子反剪着双手,站在正殿中央。听见琢禾的声音便转过身来,露出一张俊美的面容,身形挺拔高大,然眼角眉梢处却挂着几丝沧桑。只是脸色过于苍白,面上显出病态的潮红。
风兮帝笑着上前,将琢禾拉至桌前坐下,“父皇不知阿琢竟如此嗜睡,像个小猪似的。父皇还未用膳,今日阿琢陪父皇一起用早膳,可好?”
琢禾不满地撅嘴,“儿臣怎是小猪?儿臣是小猪,父皇便是大猪。”
风兮帝亲自将粥碗放置她面前,宠溺道:“好,好,是父皇说错了。”
琢禾这才展颜一笑,一口一口地喝着粥。风兮帝柔和的目光紧盯着琢禾,时不时捂嘴压下轻咳,但眉目间总含着挥不去的愁丝。
看着琢禾心满意足地抹了抹嘴,风兮帝才开口问道:“前几日听那些太监们说,阿琢日日往抚琴阁跑?”
琢禾毫不在意,“嗯,儿臣想向云公子学习抚琴之道。”
风兮帝沉默半晌,轻声道:“熟悉熟悉也好,清言他……也是要跟着你去紫夏的。”
琢禾一惊,“为何?”
风兮帝撇过头,忍不住轻咳数声,又缓了缓气息,才道:“清言他……熟悉药理,而且遇事沉稳,有他在阿琢身边,父皇也稍稍放心一些。”
琢禾默然,她知道自己日后在紫夏需是步步小心,若是自己被人抓住了把柄,紫夏女皇有权将自己定罪。而且自己又是风兮国被紫夏女皇攥在手中的软肋,若是走错一步,牵连的就是整个风兮国。一想到美好生活就这么挥手和她拜拜,琢禾心中真是万分不舍。只求上天保佑她能在三年后安然回国,继续当个米虫蛀虫,就是蛔虫她也乐意。
“阿琢,三日后你便要启程,日后要好生照顾自己,你可知道?”风兮帝抚着琢禾的长发,一下又一下,手却是微微颤抖着。
琢禾笑着回答道:“父皇放心,等三年之后儿臣回来,父皇看看儿臣有没有长得漂亮些,聪明些。”
“阿琢……”
风兮帝微微动了动唇,却终是将话语咽了回去。
羡乐宫外,一条小道弯弯延延不知通往何处,琢禾低着头漫不经心地朝前走着,手中的枝条一晃一晃,枝上的花瓣已是所剩无几,可惜琢禾丝毫未意识到自己的恶劣行径。微叹了口气,抬眸一瞥,却意外地发现一抹白色身影站在不远处,正在仰头望天。
琢禾立刻甩了手中的树枝,颠颠地跑了过去,“清言哥哥,你怎会在此?”
云清言并未看她,仍是盯着空中虚无缥缈的几朵白云,良久,才淡淡道:“今日怎不来学琴?”
琢禾一下子便蹙眉低头,闷闷道:“没有心情……”
云清言这才瞟了她一眼,薄唇亲启,又吐出二字:“怎么?”
琢禾垂下眼眸,“清言哥哥,你可知道三日之后你需随我同去紫夏?此去必不太平,若……若你不愿前往,你一定告诉我,我去求父皇免你同去。”
云清言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便被嘲弄代替,“不必!”
琢禾猛地抬头,犹豫着,“你……当真……”
云清言转过身,毫不迟疑地重复:“不必!”
琢禾一时间愣在那里,他的口气为何有些赌气的意味?
云清言往前走了两步,停了停,却又回头,说道:“学琴不可中断一日。”淡淡的一句话,毫无任何情绪。
琢禾却是瞬间心情大好,连忙快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