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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恍然一梦别昨昔(一)(改错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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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黑,御花园内悬挂着多盏琉璃彩穗灯,将整个园子照得如白昼般明透。虽有不少罕见的奇花异草种植于园内,但今日却是比不过那一方如夕阳般绚烂的羽彤草。望眼看去,尽是一片妖冶的殷红,其间夹杂着几朵不知名的黄色小花,仿若残阳中的点点碎金。
紫夏璟池半倚于不远处的树旁,一身银丝蝶纹宽袖长袍,更显得整个人身形挺拔,丰神俊秀。狭长的凤目轻盍着,投下一轮月牙似的阴影。看似在闭目假寐,却有低低的谈话声传出。
“门主。”一个身着黑衣,面貌普通的男子,屈膝跪在紫夏璟池面前。右侧的灌木丛恰好挡住了男子的身形,让人无法从外面看到这个男子的存在。
紫夏璟池仍闭着双眸,面色沉静,“何事?”
男子毕恭毕敬道:“昨日酉时陛下召见了太子殿下,而后暗七便在宝蝉阁外发现了太子殿下的人。”
紫夏璟池睁开双眼,眸中的点点星光隐在夜色之下,嘴唇微微颤动,似是低喃,似是询问,“母后……如此不信任我么?”
男子担忧地看向紫夏璟池,“门主,是否让暗七继续监视宝蝉阁?”
紫夏璟池轻嗤,“自然要继续,皇兄不足为惧。让暗七小心行事,只要皇兄的人一有异动,便来汇报。”
男子低头抱拳,“是!”
紫夏璟池又问道:“残照,你在民间调查许久,凤女的转世还未有些眉目么?”
残照一脸为难,“属下无能,各地每日及笄的女子便达数百,属下虽派出许多手下去暗访,却仍未发现后背有金翎的少女。请门主责罚!”
紫夏璟池微微勾起嘴角,“残照,你可知暗卫二十四人,我却独独赐你姓名?”
残照握紧身侧的剑柄,语气沉稳道:“属下不知。”
紫夏璟池轻笑,“我记得父王曾说过,栖霞门中属你最隐忍,最残酷,最不懂得背叛。我原是不信,但从父王死后,你倒是越来越令我刮目相看。”
残照仍低着头,低低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担忧,“门主?”
紫夏璟池敛了笑,冷冷道:“你放心,我说过不会再为父王的死而伤心。假以时日,我定要让他们的鲜血洒满我父王的坟头,以祭父王在天之灵。该死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绝对不会……”
如墨玉般的双瞳中风卷云涌,眸中骤然而出的一道冷光,似是迅猛凌厉的闪电,挑开了浓霭的雾气。眼底深处有一抹掩饰不住的悲伤浮现,又如风般飞快地散去。心中的伤口虽已感觉不到疼痛,却始终无法痊愈。
随着天色渐渐暗寂,熙熙攘攘的人群慢慢朝这边走近,温软的细语将寂静的园子缀染得有了一丝生气,却也添了几许繁杂。
紫夏璟池抬眸看向入口处,低声吩咐道:“你先离开,回去之后加派人手寻找凤女转世之人,另外让暗八与暗七一道监视宝蝉阁。”
残照默然点头,黑色的身影一晃,一阵窸窣声之后,便消失在浓密的树丛中。
紫夏璟池嘴角挂上迷人的浅笑,摇着折扇朝人群中走去。
夜幕低垂,星子漫天。
琢禾一脸颓丧地跟在太子身后,毫无赏花的兴致。一想到云清言这几日染上了风寒,身子虚弱地让人担心,且刚才晚膳之时,云清言略带期盼却最终变成含着失望的眼神,她就想拿个麻袋套住着太子的猪头,接着好好地揍他一顿。不把他打成半身瘫痪,誓不罢休。
“公主,你看着太子的眼神好恐怖。”灵犀怯怯地小声说道。
琢禾倦懒地瞥了眼灵犀,心里想着该如何脱身才好。美目环顾四周,似是看到一个深紫色熟悉的身影,却在人群中一晃,不见了踪影。
神色恍惚间,太子手中拿着一支羽彤,面带笑意,站在琢禾面前。
“公主可喜欢?”殷红如血的羽彤草,在指间昂首挺胸。
琢禾勉强一笑,侧着脸冲灵犀频频使眼色:还不快帮本公主接下这烫手山芋!
灵犀两眼一瞪,誓死不从:公主莫要害我,太子虽也是个俊俏少年,我还是最爱我的竹子哥哥。对不起竹子哥哥的事,我可万万不做。
琢禾气得咬牙切齿:若你不接,本公主便送你的竹子哥哥回风兮国去,三年之后便有小小竹子叫你姨姨。
灵犀瘪瘪嘴,虽有不甘,却还是屈服在琢禾的淫威之下,上前一步打算接下太子手中的羽彤草。
太子却将手一缩,傲然道:“这羽彤草是我赠与公主,自然是由公主亲自接过。莫非是公主不愿接受我的心意,看不起这小小的羽彤草么?”
灵犀闻言,立刻乐得退后两步。
琢禾口中的银牙几乎咬碎,恨恨地接过羽彤草,装着羞涩的模样,“琢禾怎敢看不起太子所赠的羽彤,琢禾只是有些不敢置信罢了……”
太子朗然一笑,眸色闪烁,“公主天人之姿,是我高攀了才对。这儿人多嘈杂,公主可否愿意与我一道去别处走走?”
琢禾眼含羞怯,轻轻点头。
三人刚刚走出人群,太子又看着跟在琢禾身后的灵犀,皱眉斥责道:“我与你家公主去别处赏花,你跟来作甚?莫不是怕我弄丢了你家公主不成?!”
灵犀一愣,惶然地看向琢禾:“公主……”
琢禾心里七上八下,不知这太子又有什么花招。却也暗暗奸笑数声,若是你不规矩地动手动脚,落在我手里,休想好过。不打的你哭爹喊娘,我誓不为穿越之人。心下越想越亢奋,眼中带着跃跃欲试的笑意。
“灵犀你就先回宝蝉阁,待赏完花草,我便会回去。”
“可是,公主……”
灵犀急急地想要劝阻,却被琢禾的眼神制止,只得忐忑不安地离开。
太子领着琢禾慢慢朝人迹稀少的地方走去,虽眉眼之间有一些风流之色,但仍规矩地站在琢禾的左前方,言语之间也未有调戏之词,这倒让琢禾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正在纳闷之时,身后却有一个小宫女急急地追了上来。
“太子殿下。”宫女低着头,朝太子盈盈一拜。
太子不耐地挥了挥手,问道:“你是哪个宫中的?有何事如此匆忙?”
宫女低头道:“奴婢是宝蝉阁中的,灵犀姐姐让奴婢将一封信送与公主,说是十分要紧的事。”
太子嗯了一声便转过头。
琢禾接过信,打开信纸,白纸黑字,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随”字。笔墨匀浓,似是握笔思量再三才慎重写下。
琢禾眉间一挑,将信纸折好藏于袖中,面露歉意道:“琢禾今日怕是不能陪太子殿下赏花了,宝蝉阁中还有一些事情待琢禾回去处理。扫了太子殿下的雅兴,琢禾真是万分抱歉。改日还望太子殿下赏脸,到宝蝉阁中饮茶才是。”
原以为太子会有些不悦,却不曾料到太子竟一口答应,丝毫没有为难琢禾。琢禾心中虽有些疑惑,但整颗心早已落在了这张信纸上,连太子嘴角旁的冷笑也没有注意到,行了个宫礼便跟着宫女离开。
七弯八拐之后,宫女领着琢禾在一间偏殿前停下,雕花门被轻轻推开,宫女垂首站于一侧,长长的额发遮住了面颊,看不清宫女的长相,只听见她略显稚嫩的声音说道:“公主请进,公子已在里面等候多时。”
琢禾有些迟疑着跨步进入偏殿,殿内铺着光可鉴人的黑石砖,右首的墙壁上嵌着雕有镂花的乌木门,此时门那边的烛火透过镂花照射过来,在地上投下一明一暗的光影。琢禾走至门前,轻轻一推,门便朝里打开。最先印入眼帘的是几重水烟纱帐,纱帐后影影重重,似有一个人影立于帐后。
穿过重重的纱帐,琢禾慢慢地朝房间深处走去,不知为何,每撩起一层纱帐,琢禾的心里就增加一分不安。待撩起最后那一重纱帐时,琢禾的瞳孔猛然缩紧,目光呆滞地看向前方,满脸地不可思议,喉中一阵刺痒,几乎要尖叫出声。
月光皎皎,一寸一寸地照在宝蝉阁的翠瓦金檐上,秋风中带着点点的寒意,在交错的枝桠间盘旋开来,交缠着树枝沙沙地摇晃着。
云清言身着月白色单衣,立于树旁,绝尘的脸上是一片毫无血色的惨白,仰头望着布满星辰的天空,修长如玉的右手扶着树干,似是一离开大树的支撑便会倒下一般。
走廊尽头,拐出一个清秀的少年,左手拿着灯笼,右手臂上挂着一件衣衫,疾步走来。灯火渐渐照亮一方,少年的视线触及云清言单薄的身形,脚步愈加的急促,直到走至他身旁,将衣衫披于他的身上,才略微放心地松了口气。
“如何?”云清言低声问道。
小竹子看着云清言惨白的面色,迟疑道:“公主……用过晚膳之后,便和灵犀一道出了宝蝉阁。然后……然后……与太子殿下……”
云清言如羽扇般的双睫蒙上了层层的冰雪,青紫色的双唇紧抿着,微微低垂的侧脸,呈现出一个脆弱的弧度,秋风中的那一袭白衣似乎会随时消散在空中。小竹子的话语,如同一把冰刃刺进了他的胸口,抑制不住的冰冷与疼痛,却又似乎将他推至了两难的境地。
她不是答应了自己不会再接近那两位皇子吗?又为何……又为何要与太子一道去看那羽彤草?还是……还是她根本不知晓这羽彤草的意义?若是她根本未曾动情,自己却已……这让他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云清言狠狠地咬了自己一口,想让自己清醒起来。然而心中的慌乱更甚,他不该动情的,他不能动情的。他明明应该冷眼看着她在痴恋中痛苦辗转,却为何痛苦的是他,伤心不安的也是他?他明明不想看,明明不想听,却为何那张娇憨楚楚的容颜,清亮柔婉的声音,像是生来就印在他的心底,剜不去,割不掉。
月色渐渐隐在厚厚的云层之下,云清言怔怔地抬眸看着云雾深处,心中的一阵刺痛,让他忍不住伸手紧紧扣住胸口,青紫色的双唇微张着,在空气中急速地喘息。
“公子!”小竹子被突发的状况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搀住云清言。
云清言紧抿住唇,微微摆手,从怀中掏出一支玉簪,羊脂白玉,细腻温润。虽看上去已有些年日,却仍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珍品。
“公子莫要生气,公主应了太子的邀约,想必是怕得罪太子,日后牵连了众人。”小竹子上前将有些下滑的衣衫重新置于云清言的肩头,温言劝道。
云清言闭着双眸,长睫轻颤如惴惴不安的蝶翼,纤长的素手一点一点地摩挲着手中的玉簪,表情竟是万分地虔诚,只是其中却透着隐隐的苍凉与哀恸。心绪百转,爱恨在心中不断地交战,将他的心刺地鲜血淋漓。
若对太子只是迫不得已的应付,那二皇子呢?她与他不顾忌讳,日日在一处喧闹嬉戏,可又有想过他的感受?又将他置于何地呢!呵……也对,他不过是小小的一个乐师罢了,他究竟在奢求些什么?他又能奢求些什么……
“公子……”
云清言略显疲惫地叹了口气,再睁眼时眸中已是死寂一片,声音清冷如冰棱:“莫要再多说,我隐忍这十几年究竟为何,至死也不会忘记,怎能为区区儿女情长乱了心智。今日就当是看清一切,日后必不会再犯。”
小竹子动了动嘴唇,却终只轻叹一声。
云清言垂眸看着手中的玉簪,眼神中浓烈到极致的仇恨与悲愤,让人不敢直视,青紫色的唇瓣微微颤动着,似是呢喃般低语:“娘,对不起……”
心中却有另一个声音在重复着:“必不会再犯……不会再犯……”
只可惜,若是能轻易放手,他又怎会如此地痛苦。强迫着自己忽视心中的懵懂爱意,却终究在日后造成了难以挽回的大错。
悔否?
悔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