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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Chapter 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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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黎买了最近的一趟凌晨的红眼班机,她揉了揉额角,再吞了一颗感冒药,她想尽量让身体休息,积蓄一下能量回去好应对那即将到来的不太乐观的场面。
她昨天因为生病且手机忘记充电没有留意工作的情况,没想到就这么几个小时,客户那边就出了大事。
她负责的这大客户星旗银行出现了连续三十个小时的服务中断。
她同团队的Ella打电话给她。
“这怎么可能?”谢青黎不解道,“昨天我跟进的时候,根本没听到什么消息。”
“你什么时候跟进的?”Ella问她,“我找过你几次,发邮件你没会,打电话也没打通。”
谢青黎回顾了一下,白天时候她身体不舒服发烧,后来则是手机没电了,后来是和沈佳茵在一起。
她深深地吸一口气,问:“是我疏忽了,现在是什么情况呢?”
“已经处理好了,但是……”Ella这里的停顿稍微长了一些,“the bosses all the way up were involved......they were not happy.” (领导们都参与进来了,他们很不高兴。)
谢青黎眉头紧蹙,喉咙发紧,过了好几秒的静默才说:“我明天早上回到公司。”
她在感冒药的作用下渐渐地眯了过去,美丽的空姐路过,把毯子替她轻轻地拉好,夜航的空间弥漫着一种静谧的荧光蓝。
到了新加坡已经是早上的六点,她搭车回了家,换了衣服,洗完澡换了身衣服,搭了地铁,出了地铁,买了一杯超级浓的无糖无奶的咖啡,在进公司前,一股脑地灌进了喉咙。
她原本想见自己的上司,可上司在和她的上司,上上司在开会。
虽然预感很不好,但此时她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花了时间来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
同团队的Ella将她拉到旁边一个小会议室。
“其实,起因是我们公司供应的access control servers(访问控制服务器)出现了故障。”
谢青黎皱眉道:“那只要对方的技术支持部门及时report给我们的售后部门,我们这边应该可以协助他们并且及时处理的。”
Ella颔首:“原本可以这样的,可是银行那边等故障发生了20多个小时才和我们联系上的。”
谢青黎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咳,”Ella顿了顿,耸肩:“谁知道他们银行那边的技术部门在搞什么!”
“那……”谢青黎缓缓神,说道,“30多个小时,也就是说我那天请假前,银行的服务器就出现了问题了,即使是我在这里情况也还是一样的……”
Ella眨眨眼,想说什么,却没有继续,她不对她的猜测提供意见。
“Anyway,银行的老总很不高兴,就打电话给我们VP(副总裁)……然后就只好找我们两个的SD(销售总监)Jack,Jack于是就找你……可是没找到你……”
谢青黎听得头都疼了起来。
“更糟糕的是,我们的TAM (客户技术经理)又在国外休年假………就又拖延了一会,接下来我们大老总也知道情况了,于是Jack又被上面抓着批了一顿……”Ella说着说着面露同情,“I'm sorry ,Xela.”
谢青黎抿抿唇,垂眸不语。
Ella安慰她:“幸运的是,事情都解决了……”
“Xela,你在这?”Jack路过看到在小会议的她们,面色严肃地叫了她一声,“跟我进来吧。”
谢青黎的神情不自觉地绷紧:“好。”
Ella 面上的同情色彩更浓,给了她一个得体的安慰的眼色。
她慢了几秒跟上上司,等Jack开口的时候,面色已经如常,只是平静之余多了几分凝重。
谢青黎进入公司以来就在Jack底下干活,不到三年就从初级的AM(客户经理)爬到现在的中级,并且能负责大客户,实力是有目共睹的,只是她性子内敛,也不热络社交,给他的感觉像是无底的洞,令人捉摸不透。
她平常工作认真负责,给他的感觉十分靠谱,没想到这次捅了这个大的篓子,Jack从昨天开始,连续参加了好几次会议,见了上层好几个领导,挨几句重话是难免的,再怎么委婉的提醒听着也像是警告,也是碍耳,何况还给领导阶层留下了负面的印象,全公司上下都知道了,搞得他面上十分无光。客户前年就发生过类似的事件,因为牵涉的是别家供应商,他还向领导和客户担保不会允许同样的延误处理。
Jack黑着脸,理智上他不停地劝自己要冷静一点,情感上他还是很不爽。他好几分钟都不说话,谢青黎也不说话,两人之间的气氛十分僵硬且窒息。
Jack更不爽了,可他不能发火,还得保证自己的话语不能过激,谁知道这家伙会不会去投诉自己职场霸凌?
然而不爽还是不爽,他沉声道:“两个月前,在Talent Review的会议上,我对你是不吝夸奖之词,觉得你很有潜力,让公司的高层对你都有了很深的好印象,我虽没有明说,过后也有跟你暗示。”
“公司现在有一个SD 的空位,你很有机会,只要你稳稳地拿住你的大客户,想必往上升没有问题。”
“如今看来,” Jack语气冷冰冰的,“我之前的举荐真是没有意义,你让我太失望了!”
“你知道不知道,这事不但我头上的MD(总经理)知道了,VP也知道了,甚至连大老板都惊动了,她把我叫过去,问我怎么发生事情的时候,我手中负责的AM居然不在新加坡,而且还联络不上,她问我是怎么带的人呢?我是不是要回去再培训?连我的MD都不好为我说话。”
“你能想象我当时的心情吗?”
谢青黎低着头,随着他语气的升级,她的姿势越来越低了点,肩膀却不塌下去,她没有回嘴。
两人再度沉默了一会。
Jack神情灰灰的,说一个“锯嘴葫芦”也没意思,他摇摇头,继续说道:“过两天,各部门的高层会主持一个会议,复盘这次的事例,”他哼了一下,“you were not involved throughout so there is no reason for you to be there.”
这话实在是戳心,谢青黎抿紧了唇。
Jack长叹一声,“你出去吧,好好维系好你现在手中为数不多的客户吧我想你也心里有数了吧?”
即使心中已经猜到自己已经留不住了星旗这大客户了,可猜测证实后心还是狠狠地一痛。
回到了她的工位后,她坐着,眼眶连同前额的密密麻麻地疼,神情也怔然。不远处工位的Ella暗中观察她一会,思索了几秒,神态变得轻快了,可很快地收敛了。
谢青黎在公司熬到下班时间,起身,走出公司的大门,被还没落山的日光一照,脚步虚浮了起来。
她决定不坐地铁了,叫了车,尽快回了家。
进入家门的瞬间,她全身像泄了劲一样,扶着墙缓缓地走,手臂的包掉落在木地板上,她还被还没来得及放好的行李箱绊了下,跌跌撞撞地摸到沙发,倒了进去。
视线变晦暗。
她从胸腔里默默挤出一口气。
啊……
算了,事已至此,先睡一会吧,反正也不可能再糟糕了。
随即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居然没有想到“死”字,也是成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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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半个月,谢青黎心情都很差,她照旧上班,下班,貌似一切如常。
这天午休的时候,Debbie在Whats App 约她:“放工的时候你没有什么安排啊?” 新家坡本土的说法,做工=上班,放工=下班。谢青黎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自然知道这种说法,不过她很少会这样说。
Debbie 是人事部的,比她早进公司几年,也是华人,是闽省的第四代移民,也是国立大学那边的,也是她在公司里少有的真正的朋友。
“暂时没什么安排。”
“那太好了,我们一起吃晚饭,然后去喝酒。”
谢青黎还在犹豫,那边已经弹过来一句:“不准拒绝。”
她不禁笑了笑。
两人吃完日料后,去了间安静小酒吧。
Debbie 一头烫卷的短发,她长得一张讨喜的鹅蛋脸,笑起来亲切又迷人,一双在眼镜框内的眼睛格外明亮,十分有洞察力。
“听星旗那边是被Jack接手了,呵,那他也没白被大老板骂嘛,这不捡了一个大客户。”
谢青黎:“这也好,至少星旗还是我们公司的客户。”
Debbie 笑:“他们老总打电话找公司VP,两方之间肯定商量好了,都给彼此一个台阶下,只是你们团队那个Ella的如意算盘就打空了,她估计以为会是她来接手呢。”
谢青黎晃晃酒杯,眸中有了几丝伤感。
“哎……”Debbie,“我知道你难过,毕竟这星旗也是你辛辛苦苦谈下来的……”
“嗯,本来还想冲一冲SD的位置。”
“你们team应该是不可能了,新的这位SD应该会是其他团队的。”
谢青黎将酒杯里的酒饮尽,吁出一口气。
Debbie见她丧气,不免开口安慰她:“你想必也听说风声了,星旗那边的技术部门刚好在那时进行了restructuring ,把升级处理计划给外包团队了。”
“那外包的团队远在印度,刚接手,业务还不算熟悉,走流程啊,这里卡一下,那里耽误一下,你懂,那这边本土的技术部门本来就不太高兴。”
谢青黎笑了:“人力的budget被砍,谁都不会高兴。”
“这星旗本来就有前科,他们早被监管局罚过款,还没吃够教训,这次又是这样,明明知道这多半是自家的原因,可他哪里甘心,赶紧拉我们乙方下水,挺狠的,一下子就打电话给VP了。”
接着VP又找MD,MD又找Jack,Jack 找她,她又不在,TAM又去度假,一连串的耽误加巧合造成了银行服务一中断30多个小时。
“所以啊,Xela,你啊,就是一个被拉出来的替罪羊。”
谢青黎自嘲地笑:“我是不是该庆幸没被解雇啊……”
“不至于啦,亲爱的,VP还不至于这么是非不分,这客户也没流失,哎哎哎,不要难过,”Debbie过来抱住她,“你只是运气不好。”
运气?
谢青黎苦笑。
她再喝了一杯,喃喃道:“确实,我最近的运气真的是太差了。”
她喝到半醉,Debbie想要送她,被她婉拒了。她自行叫了车,坐进车里,她摇下了车窗,让微凉的夜风吹了进来,吹拂着她的头发,还带了几丝雨汽。
她微微阖起眼,雨汽似乎也钻进了她的睫毛里。
在微微醉里,她感受到一种无法诉说且无人诉说的孤独。天空漆黑,车行驶在夜里上,带来一种滑行感,她哼着调,渐渐意识到自己在哼什么……
“我的小时候,吵闹任性的时候……天黑黑欲落雨……天黑黑,黑黑……”
她记起陈星上次在微信里问她。
师姐,你现在还听《天黑黑》吗?
她很少听,但这首歌一直刻在她的心里。
年少的自己,躺在那窄窄的木棚房里,在小小的床上听着这首歌,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茫然,对自身的心酸,觉得自己一无所有。
现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她觉得自己仍然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