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安未果》陈木则

1、初得伊人笑

　　陈素衣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女人。
　　可自她见到黄家独女那日起，便日思夜想难以自拔。本就一面便再无交集，谁成想就这一面让陈素衣定了神。说是见色起意也好，说是一见钟情也罢，反正意思差不了太多。
　　回想初见黄舟安那日，她和所谓狐朋狗友路过黄家，而黄舟安坐在窗边看书，阳光透过树影的间隙洒在她脸颊上，衬得她的皮肤白皙无暇。两根麻花辫垂在胸前，好似一块绸子，黑耀的反着太阳的光。与她身着的白色衣裙形成强烈对比。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许是陈素衣的视线让人有些许不适，黄舟安抬头正巧遇上她的目光。这一望让素来无惧的陈素衣红了脸。
　　陈素衣恍然间以为自己见着了美玉。
　　她窘迫的太过明显，同行人顺势望去，见着黄舟安便顺嘴哟了一声，这下子黄舟安红了脸立马拉上窗帘。陈素衣回神瞪了一眼同伴，同伴嬉笑着“这临城谁不知黄家独女生得一张漂亮脸蛋，平日里也见不着，今儿见了果然是个美人呢。”话未说完便瞅见陈素衣的脸沉下来，急忙补充：“可这也比不上我们陈大小姐。”
　　陈素衣不理会，半晌后终于开口：“你说她是黄家独女？”
　　同伴立马跟上来，点着头保证：“我虽没见着过，但临城除你之外哪见着过这样的美人？都说黄域平平日看闺女看得紧，我要是有这么一闺女自然也不肯让她出去半步。”说完发觉不太对，继续问：“你平日也不曾见过黄舟安？不应当啊，你们陈家不是和黄家来往甚密？”
　　陈素衣点头，陈黄两家确有生意上往来，可这两家的小姐却是没有半点交集。
　　原因不外她听闻黄舟安琴棋书画音律词样样精通，依着她的性子是绝瞧不上如此良秀，她想那位良秀也必是听闻她的事迹对她嗤之以鼻，即使这样，陈素衣便主动推去能与黄舟安见面的机会。一来二去两人从未见面。
　　同行人笑着打了她肩膀一下，“我们陈大小姐莫不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陈素衣皱皱眉，语气严肃：“沈绰我妹妹今日回来，我看你怕是见不得了。”
　　沈绰一听满是懊悔，“陈素衣你明知我对你妹妹的心意，你这样要挟我可不是君子之为。”
　　陈素衣笑道：“我本就不是君子。”
　　谈话间猛然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陈素衣站在原地不动，沈绰却是早已按耐不住迎上去：“墨衣一路辛苦，我帮你拿行李。”
　　陈墨衣将箱子塞给沈绰笑意盈盈地跑向陈素衣，“姐，你可有想我？”
　　陈素衣上上下下将她看了个遍这才回到：“自然是想你，就是不知我这妹妹去留洋可好。”
　　陈墨衣点头，全然忘了在身后拎着箱子的沈绰。陈素衣倒是好心，似无意提醒：“你与沈绰可久不见就不想和他说些什么？”
　　这样一来陈墨衣才红着一张脸，温吞吞转过身：“沈绰，我回来了。”
　　陈素衣笑着接过妹妹手中的包，自顾自向前走，在经过黄家窗前时特意放慢脚步，最后停至不前，这一回却没见着拉开窗帘的人。心下难免有些失落。
　　再次见着黄舟安是在几日后，为着巧遇，陈素衣着实在黄家附近转悠了些日子，险被老总押到警察署取证。幸得署里有年长的老总认得陈素衣这才避免了闹剧。
　　陈素衣气结，她到底是揪着年轻的老总询问：“这位老总，我是犯了何事让您将我带回问话？”
　　她带着笑容，声音里却是有着怒意。
　　年轻的老总才任职不久，哪受得了如此问话，脸上自然是有些挂不住的，这也没好气着回：“您在黄家周围来来回回，我还当是黄家下人招来的虔婆。后来一想虔婆怎有您这副模样，那定是女校书。”
　　陈素衣气得一巴掌直接赏上去，“今日我倒是看着好欺负，任你这等无赖含血喷人！”
　　年轻的老总什么时候被如此对待，竟嚷嚷着要还手，年长的老总大声喝住：“你怕是眼瞎心也瞎了！”扯他至一旁，低声说：“你可知她是谁？她是陈竟陈大老板的闺女，你今日开罪她，你这饭碗怕是保不住咯！”
　　年轻老总只觉腿肚子发软，陈竟是临城最大粮油商人，与黄域平、沈鹤鸣二人并称临城三头，更为三头之首，这可好他竟开罪于陈家闺女，这下子唯有赔礼道歉。
　　陈素衣打翻老总送来的茶水，转转悠悠玩着自己黑发。年长老总一看，这怕是事情大了，赶忙陪着笑的道歉：“陈小姐莫生气，他年纪尚轻，不懂事，您别往心里头去。”
　　陈素衣笑道：“年纪尚轻？这位老总怕已是二十四五，比我年纪还要长，何来尚轻之谈？”
　　年长老总被噎了话，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好。
　　这下子年轻老总怕了，围在陈素衣身边讨饶，陈素衣也不理睬反倒将头转向一边。
　　警察署顿有些沉默。
　　僵持之际，黄舟安恰好出现，她也是察觉到异样的氛围，踌躇一下还是开口：“您好，我来认领前些日子丢失的钱袋。”
　　年轻老总正愁怎么解决陈素衣这个大小姐，听有人认领忙是跑走取失物。
　　陈素衣本是不愿回头，却也是好奇谁丢得钱袋，这一回头那脸立马是红了又红。
　　黄舟安也看着她，少许眼熟，却记不得何时见过，只好报以一笑。
　　这一笑让陈素衣脸颊温度徒升。
　　年长老总可是人精，他一瞧这场面心下有谱，算是找着可以为他们讲上话的人了。
　　“大老远还劳烦黄小姐跑一趟，是我们疏忽了。”
　　黄舟安虽对表面话厌恶当下也只是笑着回：“丢失钱袋本就是我的过失，哪有劳烦老总送来的说法。”
　　陈素衣觉着自己再坐下下去怕是会让人看出异样，轻叹一下，起身道：“老总既有要事，我便不打扰了，拜辞。”
　　年长老总虽是心生疑虑也不再多问，陈素衣既不深究他又何苦追问。
　　出了警察署，陈素衣顿一下，用手捂脸，今日天气未免太过热了些。
　　回到家中，径直回了房，坐在书桌前左思右想还是觉着应找机会和黄舟安认识才是。
　　思索之时，陈墨衣推门，陈素衣眼珠一转顿然觉着有法子，拉着陈墨衣要她为自己提笔。她这妹妹不单是留过洋的洋学生，更是写得一手好字的才女，陈素衣自觉自愧不如。
　　听完了陈素衣要写的内容，陈墨衣有些迟疑的反复确认：“姐，你确要我如此写？”
　　“写便是了。”
　　话已至此，陈墨衣只得提笔将姐姐的话写下，写完后继续问：“这信送出去可就不是咱们能说了算的，姐，你可有思虑好？”
　　陈素衣点头，“你只用帮我瞒住爸妈便是，余下的事我来操心。”
　　（二）
　　黄舟安近日很是苦闷，她已连着几日收到相同内容的信笺，却均是未有落款。
　　“小姐。”佣人叩门进入，“您的信。”
　　接过信笺黄舟安忽是想着什么，立即问：“您可有见着送信人？”
　　佣人思虑即刻，回道：“见着了，他戴着大帽，身着深色西服，身形高且瘦。倒是没看清楚模样。”
　　“知道了，劳烦您明日收着信问他几个问题，随意您问什么，拖一会便是。”
　　佣人疑虑却也是恭敬的应下来，然有些担心的询问：“小姐要不要劳烦警察署的老总来一趟？”
　　黄舟安将信笺放于桌上，轻言道：“不用，明日我自己瞧瞧，您只用瞒住我爸妈便是。”
　　待佣人离开，黄舟安拆开信笺，粗扫一眼浅笑，果真又是相同。打开抽屉，里面已是有着六张相同内容的信笺。将着几张拿出，字体娟秀还带着女孩子家特有的笔调，最要紧的是，含蓄至极。这信绝不是男子写，倒是找人替笔也说不准。
　　将信笺装入抽屉，不知怎的，她竟有些紧张明日的见面。脑海中不合时宜的浮现那日在窗口见着的女孩子，黄舟安回神，轻呷一口茶，胡思些什么。心下一片说不清的情绪。
　　第二日相同的时候，果然是在窗口见着了送信人。佣人正有什没什的和他叹着什么，黄舟安赶忙出去，在接近大门还是停下深吸一口气这才是走了出去。
　　“您连着给我送信，倒是署名也不留一个，我可怎么回信？”
　　黄舟安从佣人身后走出，却在看见来人时猛然一滞，这人好像有些眼熟。
　　佣人见着自家小姐出来，识相的退后，也是不敢离得太远，站在一米往外的地方等候黄舟安。
　　陈素衣一见着黄舟安这脸就烧起来，连着耳朵根一起，好一会才想起回她的话，结结巴巴说：“我也没想着您回信……不过您定要回信的话，写陈家少爷就好。”
　　黄舟安笑：“陈家少爷我未曾听说，陈家大小姐倒是如雷贯耳。如记得不错，我曾与陈家大小姐有过一面之缘。”
　　这下子陈素衣的脸更红，黄舟安也就顺势明了自己的想法正确。
　　陈素衣继续结巴，她的声音也较先前更小：“是两面……”
　　黄舟安自然是未听见的，转头和佣人吩咐：“去泡茶，好好招待‘陈家少爷’。”
　　陈素衣的脸直至进到黄家客厅一直都未曾变过色，一来二去佣人自是知来人是谁，泡好了茶便打扫房子去了。
　　黄舟安瞧瞧屋里的人，稍加思索便直接拉住陈素衣的胳膊，“我有一事问于你，劳烦跟我回房。”
　　在陈素衣未作反应之前，黄舟安已将她拉进了自己闺房。
　　关上房门，黄舟安松开她，脸也不觉烫起来。
　　陈素衣低着头，思虑着怎么开口才不显唐突，不成想黄舟安却将这些日子的信笺取出朗读，她的声音清亮，带着女儿家特有的羞涩，陈素衣这是更加窘迫。
　　【亲爱的黄小姐
　　有一事我想我定要和你坦白。
　　某日闲来得空，路至你家庭院，瞧得你栽种的花草异常好看，我便顺手拈下一株清菊，也算得有你私物。偷来的菊已被我夹在书中成了颜如玉，今日小酌决心告知你此事，如黄小姐不嫌弃我可否用我余下的日子偿还偷花之过？】
　　末了还状似无辜的问：“陈小姐觉着我读的可好？”
　　陈素衣算是尝到悔得肠子都青了是怎样一种滋味。
　　黄舟安继续道：“陈小姐怕是托陈二小姐替笔才是。”
　　陈素衣有些不可置信，却也了然——临城谁人不知陈家长女不学无术，整日与男子厮混在一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一同上树捉鸡，举止一点也不像平常人家的女儿。幸得陈竟在临城还有些许威望，却也少不了被人在背后嚼舌头根。好在陈家次女争气，这才不至于让陈竟颜面尽失。因着这层原因黄舟安猜出她是托妹妹替笔也不觉惊奇。
　　“是，我是托了妹妹写。”
　　黄舟安走近她，在离她一步之远的地方停下，两人身高竟差不了多少。
　　“你像是不奇怪我知你是谁。”
　　陈素衣抬眼望她：“黄小姐聪慧，我怕是说陈家少爷就已露馅。”
　　黄舟安笑，脸上的梨涡隐隐显然，“早就听闻陈小姐是位美人，况且陈家并无儿子，那便只是陈大小姐。”停顿一下，敛起笑容，继续道：“你可知你送的信全是情信，我只当你是玩笑，今日过后莫再送信，不然佣人上报警察署我也没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