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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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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一见到封疆,萧雪河就知道,他又做梦了。
他痴痴地望,痴痴地看,不敢轻易移开自己的视线,生怕这是一场美梦,事实上,他却清楚极了,这就是一场梦。他像被割裂开一般,内心却因为这一瞬的美梦而感到幸福,而在梦境之外,他却是极为痛苦的。
可痛苦对他而言已经是极为平常的事,倒也显得这梦境格外珍贵。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说来也奇怪,他向来寡眠少梦。却在回到北境后格外多梦,他不觉有异,更清醒地认知到自我的清醒。
封疆同他对视,萧雪河这副只稍轻轻眨眨眼,就仿佛要落下泪来的模样轻易同日前封疆在城门外见他的模样重叠。他这情态太过凄恻,又生得一副好相貌,自然更容易让人心软。就算有人当真心如铁石,也不由要在这目光下败下阵来。更何况封疆心不比铁石,情也不若薄纸。
封疆向来心软,可究竟已经很久没有同他交谈,只得微微对着他笑了笑,又嗫喏着试探:“雪河儿——”
他本以为这一声轻言,便能引得山洪动。
可萧雪河眼圈发红,却始终没有再进一步。仿佛只要他不动,他眼前的人就不会消失。
封疆有些沮丧,他觉得自己嘴角都要笑僵掉,对方却没有一丝回应,无比尴尬地敛起笑容,侧身正待想些别的办法的时候。
萧雪河动了。
当他见眼前的少年侧身一个拂袖,便再也按捺不住,大步向前紧紧抓着封疆的手。他很是用力些力气,封疆甚至感觉到了疼。
可眼前的人还是不说话,他的眼圈更红了。封疆等了很久,才听见他压得很低并不连续的声音。
他在哀求自己,不要走。
封疆不由得攥紧拳头,低声道:“我没有走,我一直……一直都在北境,是你自己要走的。你现在回来,难道是来见我最后一面的?见到这一面,你可欢喜?”
他知道自己跟萧雪河之间有误会,如今入了这梦里,让他更加笃定这误会的存在。可他不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能让萧雪河一声不吭,决绝离去,音信杳无地远走十年。
人生能有几个十年?更何况像他这样短寿的剑主。这才第三个十年,他就快死了,萧雪河才回来。是老鬼强留下了他的魂魄,才令他有一丝转圜生机,但倘若没有老鬼呢?他们就这样生死两隔。
多遗憾啊。
封疆顿时便觉得痛了。心口那块地方一抽一抽的暗痛,可他不过是个魂魄,又没有实体,怎么会觉得痛呢。
萧雪河痛极了。他想解释,想争辩,可一见他的阿昕眼眶红红,凶狠瞪着他的模样,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可他一想,他的阿昕如今正孤零零地,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若邀天之幸,或许不日就能醒来,可萧雪河很明白,他来晚了,或许这就真的是死别……原先那一丝因为在梦中见到他而欢喜的慰藉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封疆于心不忍,又想从他口中知道答案:“你为什么要走?”
萧雪河脸色苍白如纸,神色凄惶,明明在梦里,却也仿佛一副风一吹就倒的可怜模样。可饶是这样,他依旧不肯放手。
他颤声道:“我……为什么要走?我越是靠近你,我就会褫夺你的生机,我越是强盛,而你则越虚弱……阿昕,我娘已经害死了怀阳公主,难道我还要害死你吗?”
封疆看着他,他深吸一口气:“谁跟你说的——” 他想起梦中一见,低声道,“绸姨怎么会这么想?我娘天生心脉不全,又承接了剑主之力,生死有命……我们早有预料,这跟绸姨没有关系。”
萧雪河看向他的目光恍惚整个人都心碎了,他声音里甚至透了低低的泣音,“你不懂……阿昕……你不懂。”
封疆正待追问,却看眼前人化作虚无缥缈的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就明白过来,这梦结束了。
萧雪河醒了。
封疆当时就想骂他:我怎么就不懂了?
封疆最恨人话说一截留一截,偏偏这事落到萧雪河身上他还没有半点办法。他有些手痒,可手头没有长鞭,只好强压下那兀自狂舞的怒气。
这地方浑浑噩噩,只有一个老鬼与他相伴。不过心念一动,他又回到那处小竹林,老鬼焚香温酒,正自斟自饮,见他回转,道:“你可以拖延的时间不多了。”
封疆垮着脸,望着一旁列位老祖宗的墓碑,深感自己不久后也要光荣加入其中。可萧雪河醒醒睡睡,行行停停,两者之间根本没有章法,封疆也不知道究竟要怎样去破这个局。
更何况,他甚至可能对自己的巫族血脉一无所知——封疆面无表情地截了老鬼的酒器一顿牛饮,本是喝了个寂寞,啥滋味也没有。
可封疆一想起对方那副心碎欲裂的痛苦模样,含在喉中的一口酒噎下肚,成了苦酒。
……他似乎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或许真正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是封疆自己。
老鬼也不去抢那酒器,梦境之物,自然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只不过再不尽不竭,本质都是虚无。
封疆沉浸在旧事的时间很短,很快他便清醒过来。对于一个将死的人,摆在第一位的,还是谋求生机,正如同老鬼说的,他还不能死。
他沉下气,“萧红绸是什么来历吗?”
老鬼道:“这个问题,你不妨去问怀阳。”他举着酒樽,轻轻一挥,将酒液轻洒至面前坟冢处。
又换了天地。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