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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章 ...

  •   第十二章

      萧红绸曾经是个很美的女人,美得惊心动魄,而如今,岁月不改旧颜,她依旧是个很美的女人,只不过美则美矣,没有魂魄。

      假若她是一朵花,已经枯萎了。可她不是,所以她还活着。可就她自己而言,她早就死了。

      而北境城的夜晚无风无月,很冷,又总是很黑,天上月亮的辉光都仿佛永远照不进这个寒凉寂静的地方,而一场场的悲剧,总爱在这时划上句点。

      对萧红绸来说,一切一如十年前,怀阳走的那个夜晚一样。她仍旧住在那个破败的北境侯府——哪怕所有的家臣连同新一代北境侯封疆本人,都已经迁往别处——仅剩她一个人住在这朱门凋敝的旧阁楼。

      此后千夜,皆同一晚。

      门扉吱呀一声被推开,她独自坐在小楼前独酌,摩挲着碧玉杯,没有回头。

      “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至少不会再来见我。”

      萧雪河道:“确实,我也以为——我甚至以为你会好好的遵从你的誓言。只不过,所谓以为终究是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她微微回首,冰冷而漠然地看向萧雪河,似乎是觉得可笑:“誓言?我没有同你承诺过什么。”

      萧雪河:“你说过,只有我离开北境,阿昕才会安然无恙。”

      “可你不是又回来了——你不回来,昕明儿确实可以安然无恙。”她殷红的指尖搭着碧玉杯, “迦南山紫微门人在东山塔点过守魂灯,已可保他魂魄离体无恙。我也临卜过吉凶,即使此劫凶险,也应能安然度过。”

      她似乎感到疲惫,微垂下眼睑:“你是唯一的变数。我的能力正在消退,而你身上流的血,正在干扰我的术。”

      萧雪河看着他的母亲,同十年前他离开此处相比,她容颜未改,一头乌发却尽数转白,望向他的双眼中有一只微微泛灰,没有焦距。

      这是窥算天机的反噬。

      他很清楚,萧红绸有多憎恶他身上流着的血脉,同样的,她也憎恶自己身上流着的血。

      毕竟在当年逃荒的路上,萧红绸并不是没有能力,她宁可一路上颠沛流离,也不愿意动用过分毫。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萧红绸同哪个男人的血脉,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萧红绸与对方殊无好感,说不好还充满恨意。

      萧雪河不知缘由,也无意过问,但对自己的出身却是不得不想得更多一些。

      他当然知道该如何让萧红绸开口,他们有相似的软肋,自然有相同的顾虑。

      “我近来,常常梦见阿昕。”他观察着萧红绸的神色,“我原本不以为意,只以为是一场好梦,直到昨夜,梦里的阿昕同我说,他见到了公主,他说公主同他说,她的死同你毫无关系,让你不必自责。”

      萧红绸无低垂着眼睑,摩挲着碧玉杯,最终幽幽叹了口气。

      “……子岐山巫相一脉,天生通灵,一生无梦。” 她显然知道的,比萧雪河想象的要更多,“你知道些什么,他又知道些什么,就敢这样放肆厥词。”

      “平生不曾做梦的人,突然间频繁地做梦,总容易想的再多些。你们藏得掖得这么深,我又能知道些什么。”萧雪河望着她,“说来有趣,若不是我离开了北境,我也不知道——天疆那位失踪多年的神女,竟然就流落到了北境。”

      萧红绸似乎无动于衷,她漠然道,“若没有这个身份,巫族与封家人血海仇深,就凭你是巫相遗族这个身份……你如何入得北境侯府,如何遇得昕明儿,如何能如此张牙舞爪地同我说话。”

      萧雪河扯了扯唇角笑道:“这样看来我确实出身不凡。”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神情冰冷,眼中全无笑意,喉间不自觉的发紧,就连呼吸都不由得比平时放得更轻,“所以呢?我的阿昕……究竟在哪?”

      萧红绸望着他。

      “你不是已经有了答案。”

      萧雪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侯府的,他嘴唇煞白,心口也跳的厉害,在这习以为常的昏眩里,进了门,便匆忙地去摸封疆的脉门。

      久病之人常能自医,他自然会些搭脉的技巧。

      当然他也很清楚,谢神医这段时间就住在北境侯府,时时照看他的阿昕——谢神医乃是先代北境侯夫妇的忘年好友,长居北境,说是看着他们二人长大的也不为过,萧雪河自然知道对方肯定十二分用心,不可能会出岔子。

      倘若有……那便是——

      萧雪河怎敢细想。

      摸到的脉象让他心定了不少。倚在床边,低咳了两声,又忍不住去牵弄封疆的手,萧雪河很清楚,倘若封疆此刻醒着,定然不会叫他这么亲近。

      他想起方才萧红绸说过的话,垂着眼睑,又是喜悦又是难过,总不由得想多一些。可他一想到梦里的阿昕,却还愿意听他说上几句话,又始终没有甩开他的手——只是这样一想,便不由得再生出几分执念来。

      他勾着封疆的手指,企图靠着指尖这点的暖意,挨过无形的凛冬,门扉却嘎吱一声响了,惊扰了这一室安宁。

      来人啧了一声,毫不客气:“稀奇,今日萧大公子竟然醒了。”

      只消这一声,萧雪河便知道来者是谁。

      他并不回头。

      来人一身缥缈青衣,容貌极盛,近处一观,如远山黛,似水含烟,眉目神态,无一不美,可堪绝色。她身形纤细,似弱柳扶风,踏着细碎的莲花步,一进来便动作十分利落地开始推门开窗,而伴着窗扉的轻响,涌入微凉的空气,还带来幽幽的莲花香。

      李清檀是先朝李相国的掌上明珠,也是当年先代北境侯同怀阳公主在世时有意给封疆定下的未婚妻人选,同封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与萧雪河向来是不对付的,他二人间虽有宿怨,但既论不上恩仇,更无关生死……只是你知我知,长年累月来秘而不宣的彼此厌恶。

      ——既然喜爱一个人可以毫无缘由,那厌恶一个人,又如何谈得上困难?

      何况哪怕十年前,那些旧事还未曾发生时,他二人从来都算不上朋友。

      ……而如今,她也该是侯府夫人了。

      没有谁是停滞不前的。萧雪河很清楚,但这又能阻碍他什么呢——就像他心上淌着血,没有一刻是停的。

      李清檀将这一切做好,才朝着门外软声道:“好啦,阿镜,你不是嚷嚷好几天要来看你的好昕昕,怎么又不进来了?”

      伴着她的一声轻唤,门外探出个小脑袋来,小孩看上去四五岁的年纪,眉目精致可爱,小小的身体裹在暖绒绒的滚着白毛边的红裘之内,手里抱着嵌满花的一个白瓷瓶,面容肖似封疆幼时,又带着李清檀的影子,五官更加柔和,一看便是血缘极为亲近的。

      萧雪河上回来时见过她一面,自然也不陌生,可他再见这张面孔,却仍旧不由得有些怔忪。

      阿镜那探头探脑的小动作简直如出一辙。她见了萧雪河也不怕生,她将手里花瓶举到台面上,漂亮的黑琉璃眼珠子亮晶晶的,奶声奶气地叫道:“啊!你是那个漂亮叔叔!”

      李清檀轻笑一声,瞥了萧雪河一眼,眸光微冷,虽有警告之意,倒是没阻碍阿镜亲近他。

      萧雪河喉间有点痒,掩袖轻咳一声,柔声道:“你还记得我。”

      她思绪倒是敏捷:“你这么好看,我当然记得你,我记得叔叔你的手好冰,现在身体有没有好一些呀——”阿镜一边说一边往床边靠,她爬床爬得倒是很利索——抱着腿坐在床边,抬起肉嘟嘟的小手就往封疆手臂上呼了两下,见他没有反应,又戳了戳他的脸,一套操作下来什么反应也没有,便有些沮丧:“娘亲,阿昕怎么还不醒啊,他都睡了好几天了……他怎么可以比阿镜还懒,都不起床!”

      李清檀道:“他不起床,你多喊几下,总会起来的。只不过你得分几天喊,他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整。”

      阿镜沉默了一会,忧郁地叹了口气:“那阿镜会不会吵到他休息呀……那我还是不来了,可他都好久没陪我玩了。”

      李清檀眼看她就有要当个蘑菇长在封疆床上的打算,便把阿镜抱下来,念道:“他这么疼你,怎么会嫌你吵。你人看也看过了,赶紧回去找谢大夫,你今晨不还答应了去找他玩。”

      待将阿镜送出门外,李清檀才回头去看萧雪河。

      她鲜少有这样直截同他对上的时候,虽然他们在风南时打过许多照面,但彼此之间并无交情。况且,自始至终,李清檀便没有一日喜欢过这个人。

      只有封疆那个蠢蛋才傻傻地看不明白,他那雪河哥哥是个疯得不得了的疯子。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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