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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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哈。”
把冻得冰冷的腿脚泡入温泉的一刹那，安特库的唇齿之间泄出一声浅叹。
原本他对这家其貌不扬的旅店没抱有任何的希望。但阿斯塔西亚几乎将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况且他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更加无从抱怨。
不过，这儿的温泉倒是差强人意。
浴池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樟气味，旁边还有流动的泉水。天花板上垂下参差不齐的吊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芒。因为是半露天式，所以随时都能欣赏到窗外那开阔的景色。远处层峦叠嶂的山隐于白皑皑的雪裙之下，层次间的界限显得更加模糊。天空还在扑簌簌地飘落着雪花，时不时被风带着吹进木栅里，但很快就被热腾腾的水汽而消融殆尽。
现在这个时间点人迹稀少，硕大的浴场只有他一个人。
真安静啊。
他百无聊赖地晃着自己浸在池子里的两只脚。
直到安特库觉得自己差不多能适应这个热度时，他才把身子连同不小心遗落在肩上的雪花，一起浸没在温泉里。那热量从尾椎一直扩散倒四肢百骸，恍若一名手拿钢锯的冬日战士，悉数将他身上的坚冰逐一破了个遍。
他像个上了年纪的老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同时那抹暗金色在脑中一闪而过。
方才安特库不小心撞到的那个人，经露琪尔的介绍恰巧就是这家旅店的主人。
“我还以为老师在睡觉呢，真是帮大忙了。”
“毕竟老师你一睡着，天塌了你都不会醒。”
一踏进屋子，露琪尔就解下了厚重的围巾。明明已经把除双眼之外的地方都照顾到了，他的鼻子还是被钻了空子的冷风吹得通红。
“啊，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安特库·琪赛特。”
露琪尔侧了侧身子，让对方能看见安特库。
“别看他这样子，可是在花滑场上屈指可数的天才哦。”
“喂，什么叫这个样子——”刚想出声反驳的安特库在看到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眸光时，剩余的话语被硬生生地悉数咽回了肚里。
他的目光如炬，亮得如同一盏圆满的月亮。无喜无悲，就那么悬挂在暮色中。
“安特库，这是金刚。”
被提及自己的名字时，安特库像是条件反射似的挺直了腰板。
“他是这家旅店的主人。虽然被叫做老师，但实际上是老板哦。”
“托你的福，现在其他客人也这么叫我了。”
金刚似乎已经习以为常，脸上没有丝毫的不悦，只是无奈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随后，他走到略显拘谨的安特库面前。
意识到两人之间过于悬殊的身高差，他不动声色地微倾了下身子。
“欢迎你的远道而来，安特库。”他用低沉的嗓音，准确无误地念着自己的名字。
那一刻，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惶恐的温柔，穿透了安特库的耳膜。
他瞬间被那种莫名其妙泛起的情绪弄得慌了阵脚。
原本只需要做个简短普通的回应就好，他却说得磕磕绊绊，不知所云。
“那、那个！叨扰了什么的……要、要麻烦您照顾一段时间了。”骨子里明明流淌着放荡不羁的俄国血液，安特库此时却冲对方来了个标准的90度鞠躬，幅度分毫不差。
露琪尔在柜面暖气旁的小板凳上坐着，托着脸看着他们之间略显诡异的互动。
……这孩子难道有点怕生？
“不必那么拘谨，你是客人。”金刚看着对方过于认真的模样，不可细查地笑了一下。
安特库尝试着抬眼正视对方，但视线却不听话地如同蝴蝶般上下翩飞。玄关的角角落落都逛了个遍，唯独没有勇气落在那张温和无波的脸上。
“那么，我先把你把行李拿进去吧。”他的目光落在安特库身后的箱子上。
“不、不必了，箱子很轻的。我自己搬吧，不用麻烦了……”
安特库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径直越过了自己的身边，拎起了箱子。
掀起的宽大衣摆，似乎要将他和周身的空气一并拢入其中。
似乎觉察到了手中箱子的重量轻得过分，但金刚并没有开口说什么。
“那么，我先帮你放到预订的房间里。露琪尔，能拜托你带他熟悉一下这里吗？”
露琪尔点点头。
“那么，等会见。”
对方离去的背影岿然得像座山，压得他顿觉得胸口一阵烦闷。
直到连那人的衣摆都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时，他才用细如蚊吟的声音回答道。
“……等会见。”
嘴上说着等会儿见，在那之后安特库再也没见过那个人。在跟在露琪尔身后粗略地熟悉了一下这里的设施和环境后，他就被询问道要不要去泡温泉。
“反正时间还早，再说你也闲着没事。”
他的视线落在了安特库略微发青的眼袋上。
露琪尔叹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放松一下吧，安特库。”
“……好的。”安特库低下头，刻意避开了那双鎏金色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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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漂亮的雪。”只露出一个脑袋的安特库望着从空中不紧不慢飘落的雪花，情不自禁地脱口道。万籁俱静，就连雪花落地融化成水，或是直接消散于水汽中的声音仿佛都能清晰可闻。
他突然注意到靠近栅门的地方立了一块木板。费了一番力气，他才从那白烟腾腾的水汽中勉强辨别出了上面雕刻的字。
极寒之春？
日语不算差的他倒是轻而易举地读出了那一连串的假名。
突然一阵风刮来，他瑟缩了一下脖子，赶忙把已经变冷的身子浸回温暖的泉水里。
明明是极寒之地，怎么会有春天？他能想象那千里冰封，寸草不生的荒芜雪原，却无法描绘三月的春风和与她共舞的鲜花，还有那雪融复苏的涓涓细流。
而他却自哀地想着，自己的脑子里只有无穷无尽的白，一直延伸到银河尽头。
哈，真奇怪。
安特库将视线收回，有些孩子气地在内心嗤笑着取名的人。
收回视线的他，将注意力集中游走在皮肤间的温度上。安特库惬意地眯起那双北境人特有冰蓝色的眼睛，同时手也没有闲着。他伸出右手，以食指和中指假设作为自己的双腿，在偶尔泛起微薄的水面划过一条条清晰的纹路。他在模仿自己隐退前的最后一支作品。虽然最终未能采用，对他来说实属憾事一件。但如果把一件连名字都没有定下、不完美的半成品放到台面上，不论对观众，还是自己来说，都显得不够真诚。
当然，他的自尊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此刻，立于水波之上的手指俨然将那水面当做了冰场，每一个旋转，每一个跳跃都踩着节拍，和着他自己轻哼的调子上。最终以一个四周跳接两周跳的组合跳跃作为旋律的尾声，在没有观众的见证下，他将手背往前倾了倾，冲着远处朦胧的山峦做了个鞠躬的动作。
对于已经习惯沐浴在耀眼的聚光灯和震耳欲聋的喝彩声中的安特库来说，有个沉默寡言，无法拍手喝彩的“观众”意外给人一种独特的新鲜感。
眼前的雾气似乎更加浓郁了一点，仿佛要将那窗外的景色全数隐匿而去。他几乎快看不清眼前的视野了。墙壁的上似乎没有钟表之类的东西，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泡太久了的安特库摇了摇已经有点发昏的脑袋，双手撑在石台上准备起身。
发烫的空气似乎在他起身的那一刻变得又酥又软，连他的骨头也仿佛一并同化般变得绵软无力。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他的意识开始逐渐变得涣散，近在眼前的拉门也宛若损坏的屏幕一样不断旋转扭曲。
噗通。
他重新落回了那暖如春光的池水之中。
然而这次，他意识到自己可能会真的溺死在春天里。
他把最后一点仅存的意识用来回味那木板上雕刻的文字，然后连同身体一起落到了池底。
……春天也能到达极寒之地吗？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