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难逑》慕天心

19、帝王命（4）

　　前面说过了，余雅也算是在在国子监非正式入学，国子监大多世家贵子，而陈其君自然也是其中一个。

　　陈其君在大部分士子中算不得出众，然而却少见的纯良，很容易被欺负的那种，偏生他脾气好，性子慢，性格也不错，你让他急眼还急不来。余雅这人天生的大姐大，见不得这种欺负人的事情，陈其君长相对她胃口，性格又是温吞老好人一枚，因此余雅很自然的将他护到身边。一直到她十五岁跟随余往军前往边疆，一直到前几年她玩笑似的被哄回来，可还没见到陈其君，她就又跑了，算起来，她与这人，足足有十三年没见了。

　　这么一想，突然觉得前几年陈家想把嫡长子舍出去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她刚才注意了下陈其青，这人虽然看起来蠢呼呼的，但论潜力肯定比他大哥高，起码看起来就不是个能吃亏的。陈家到这一步，已经不是守成就能可以了。

　　“你，怎么来了？”陈其君不自在道。他从来没想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模样会被她看到。

　　“来看看你。”余雅似乎看不懂他的面色，径自坐在床头。这房间的空间不大，密密麻麻挤满了生活用品，想到方才放到外面的锅碗瓢盆，想来他们是在外面吃饭，但似乎没有看到灶台，于是问道，“你们去哪里煮饭？”

　　“给钱，去别人家借灶。”陈其君小心翼翼看她神色，发现她眼中没有一丝轻视，也没有任何同情，仿佛他与以前并没有差别，哪怕只是错觉，他也不由松口气。

　　“以前看你挺健康的，现在是怎么回事，什么毛病呢？”余雅闲聊问道。

　　“没什么，就是受惊过度。”陈其君避开她的眼睛，低声道。

　　“受惊过度？陈其君，你不是小孩子了。”余雅站起来，道，“明天我让太医过来，你考虑换个住处吧。这里太小，不利于养病。”他既然不愿意说，余雅也就没想着问了。

　　“不，不用了，这里挺好，我毛病不大。”陈其君连忙道，他一点也不想成为她的负担，自从陈家败落，所有好友都避之不及，只有她，还愿意来这儿看他。

　　“你是没事，但陈其青呢？”余雅冷眸看他，转身就走，声音悠悠的飘来，“陈其君，你不能自私，你没有多大能耐，但你弟弟，可不能蹉跎了！”

　　这话毒的！陈其君特别不想理她，哪怕她在夸自己的弟弟。从门口看出去，陈其青还在外面摸索着收拾碗，他的心一软，无论如何，他何其无辜？

　　余雅出来了，陈其青一下子就听见了，于是放下东西，局促的摸摸手，道，“那个，你回去了？”

　　那话中的不舍几乎溢出来，余雅感觉自己好像养了只小狼狗一样。忍不住失笑道，“放心，明天我让太医来看看你哥哥，顺便治治你的眼睛。”

　　“真的？这么说我哥哥有治了？”陈其青惊喜道。

　　如果他的眼睛看得见，那么一定落满了漫天星辰。余雅突然想到这么一句话，含笑道，“是啊，还有你的眼睛。我先走一步，明天再来看你们。”

　　“哦！”陈其青失落道，继而又期待道，“你明天真的要过来啊！”

　　“我过不过来倒没个准，不过我会把太医送过来的。这几天忙着婚事，怕是没什么空。”

　　“什么？你要结婚了？”陈其青忍不住讶异，带着几分紧张。

　　“恩，怎么了？”

　　“没，没什么。”陈其青闪烁其辞。

　　他这副模样明摆着有什么，余雅拍拍他的肩膀，“有话直说，我不喜欢拐弯抹角的。”

　　“那个，将军，我曾经习过一些观气之数，能看一些气运。”陈其青小心翼翼道。

　　“那你看到什么？”一般来说，古代大部分文人都会算点卦，看看气运啥的，但余雅不是文人，身边也大多都是武将，只在大战前算一卦，只余雅不喜依赖这些，但是倘若卦象不好多少会影响士气，因此余雅每次算卦前都会弄点手脚。此等鬼魅手段余雅不屑，但不影响她利用。

　　“这桩婚事不宜。”

　　余雅似笑非笑看他，陈其青感觉脑后一阵发凉，余雅带着温和戏虐的口气道，“你怎么看的？跟我说说？”都瞎了还能看见，她还真不知道卜算的还有这本事。

　　“我……”陈其青哑然。

　　余雅转头出门，“明天我会让太医过来，这等话以后休要再提。”

　　余雅这人，说心思深沉亦不为过，看似云淡风轻，爽朗大方，其实脑子转的比谁都快。鬼主意从来都不缺，但陈其青这人，却让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过，那么明显的破绽她也只当不知。并非对他有什么特殊感情，只是他身上的时代烙痕太重，余雅相处没多久，就从他的行为表现说话里看出来了，她就有了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测。

　　陈其青，恐怕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这并非胡乱猜测，陈其青还不会隐藏，她见过以前的陈其青，那会儿陈其青还是个孩子，却算不得聪明，跟陈其君有些相似，一个人再怎么变，有些东西也是从小就能看出来的。更何况余雅别看年纪小，却有成年人的心智。她从出生起就是余雅了，二十几的生存才让她适应这里的一切，而陈其青，这种性子应该是在家庭和睦，千娇万宠出来的天真纯善。

　　最主要是，刚才陈其青拦住她说的话，明显是不想让她与霍隽知成婚，他连对象是谁都没问，就说她婚事不宜。别说是普通天师，就是太卜也没说过她婚事不对，反而夫妻相宜。而这一路上，陈其青对她有一种非常古怪的了解，比如聊天，他会突然问起她手下的大将訾穆，还有一些现在还不出名的一些将领，像是透过书面资料了解过她一样，知道她与谁交好，却又了解的不透彻。而且那种崇拜几乎不带掩饰的，毫无顾忌的。

　　余雅缓缓笑了，也许，她的未来，比她想象中的更为出众。

　　余雅走后，陈其青有些呆愣的看她背景，就陈其君叫他进来。

　　“哥，怎么了？”陈其青进去摸索着坐下，而后问道。

　　陈其君思索着方才余雅的话，垂眸问道，“其青，你想跟着余雅吗？”这句话问出，他就知道，他再把自己的亲弟弟，往火堆上推，可不这样，他们最终会湮灭成沙，陈家彻底完蛋。他自小承受着嫡长子的教育，为世家考虑是他天生的责任，然而陈其君却不是聪明之人，如果是强大的世家，那么他堪堪够守成，可陈家，已日薄西山。

　　在陈其青逐渐长成后，展现出了比陈其君更强大的天赋，陈家族长，也就是他们的父亲，逐渐培养起了陈其青，可那种培养，并不是普通子弟的培养，分明是宗子培养。他没有隐瞒陈其君，就是在不动声色的逼他，他给自己寻找的退路，就是余雅。曾经他真的厌恶陈其青，他的出现夺走了他的一切。可在他重病在床时，只有他不离不弃，受他牵连眼睛被毒瞎时，也不曾抱怨过。他的怨恨其实是没有道理的，因为陈其青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对他好。如今他成了这样，也该替他寻后路了！

　　“什么意思？”陈其青有些疑惑，闹不懂哥哥再说什么。其实余雅猜的对，陈其青确实不是此世中人，原来的陈其青十三岁那年，重病逝去，醒来时就变成了他。他来自后世，从来都是宅男，从小最崇拜的，就是安朝的开国女帝，也就是余雅。来到这儿的时候，他还幻想着能凭借知道历史的金手指走向巅峰，向小说里的主人公一样，左手权势右手美人的。

　　然而事实告诉他，不要想太多，他来这儿最初见到的人就是陈其君，可谁知后来陈其君与他越来越远，随着他长大也越学越多，他来这儿后记性极好，过目不忘，在他越来越骄傲，以为将来就像自己想象中一样时。陈家突然被扯入霍家贪污案，原本势弱的陈家本就世代没有人才出现，导致越发衰弱，经此一案，更是树倒猢狲散，他狼狈的带着陈其君离开被朝廷收走的陈宅。

　　没有钱，没有人，过往人情与他们皆是撇的干干净净，陈其青终于学会了面对现实的时候，却又发生了他与陈其君中毒的情况，他只是瞎眼，而陈其君，却再也站不起来了。迫于无奈，他重新换到了此处租住，原本家中带的银钱挥霍一空，两人面临着连肚子都无法填饱的落魄情况。他的勃勃野心被压制的时候，余雅出现了。他想，这是一个机会！未来的安朝皇帝，筹码压在她这儿，若是不死，便位极人臣。毕竟余雅是个念情的，陪她的人几乎没有一个被卸磨杀驴，皆是安度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