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难逑》慕天心

16、帝王命（1）

　　入了宫门，余雅几人下了马车，让管家将车赶到墙角侯着，便带着霍隽知熟门熟路的找到皇帝的御书房，算是谢恩来着。余雅身为大将军，本来每天都要上朝的，这几天发热，批了假期顺便还把婚假也批了，也就是说，余雅起码还有一个月不用上朝了。

　　这次御书房很正常，没有像上次一样，外面站着两个御林军，配着腰剑。剑被称为君子剑，在中国的武器历史上的地位非同寻常，可惜余雅适应不了这等儒雅的君子剑，反而颇喜大开大合的刀。

　　余雅进去后，只见地板上跪着一群宫人，有一名带头的妖艳女子格外出众，余雅一看便知这是程瑄程贵妃，说起来程家当真枝繁叶茂，嫡长女程琳嫁与摄政王，嫡次女程瑄送入宫中，嫡长子是国子监祭酒，从文，嫡长孙则进入御林军，从武。后宫，文，武，算是都俱全了，不愧是陈朝世家之首。

　　皇帝正在生气，声音沉沉道，“程瑄，我动不得程家，还动不得你吗？”

　　啧啧啧，可见气急了，连朕这个自称都没了，余雅暗道，只是低头行礼，“微臣，见过皇上。”她很早就得了丹书铁券，甚至拥有见帝不跪的权利，然而霍隽知没有这个权利，他掀袍跪下。

　　“臣叩见皇上。”

　　尉蓝宣见了，笑道，“起来吧！”霍隽知起来，脸暴露在他面前，尉蓝宣一愣，笑看向余雅，“我可算知道，你为何选他了。”这等容色，说一句国色天香亦不为过。尉蓝宣常年呆在宫里，自然是没听说过霍隽知的传闻，但却知道，霍家嫡长子，有姝容。只是容貌这事，颇为主观，比如如今这个朝代，士人崇拜五石散，肤白貌美瘦骨，可真出众的却少，无非各有己见。但也有人喜好强健精壮，精神奕奕的人。可霍隽知，他容颜绝色，身形高挑，因为长期生病而呆在家里，更是肤白瘦骨。这种形象本来不该是余雅的爱好，毕竟她之前的男宠，虽是貌美，身形修长，是非常健康的美丽。

　　“多谢陛下理解。”余雅笑着把这句话当成赞美，“这次入宫是为谢恩，多谢陛下赐婚。”

　　“恩，没事，只要你选的，朕都会同意。”尉蓝宣含笑，君臣间一来一往，好像他之前的大发脾气，以及还在跪着的贵妃与宫人都不存在似的。

　　“皇上。”程贵妃跪着膝盖受不住，终于没忍住，咬牙插嘴道。

　　“朕与大将军说话，有你什么事儿？”尉蓝宣冷声道。

　　余雅也只当没看见跪着的人是她未婚夫的表姐，寒暄的差不多了，才道，“陛下还有事，臣就先退下了。”

　　尉蓝宣点头，余雅带着霍隽知退出了御书房，她一边走一边问，“你表姐一直跪在那儿，你也不管？”

　　余雅用调笑的口吻说的话，霍隽知听不出她问这句话的意思，只能道。“皇上面前，我无官职，怎么敢开口？”

　　“噗！你可真逗，忘了你是一品郡王了？”余雅摇头笑道。不过她也看出来了，霍隽知与程家的联系，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深。

　　霍隽知抽抽嘴角，他确实没把这个当回事儿，就跟一品诰命夫人差不多，摆着好看的，连封底都没有的郡王，能当回事儿吗？只是这话不能这么当着余雅面前说，只能道，“一时适应不了罢了。”

　　“你就不好奇，怎么难得来宫中一次，就碰见你表姐了？”余雅含笑看他。

　　“难道是，皇上故意的？”霍隽知皱眉。

　　“他为什么要故意呢？”余雅循循善诱。

　　“他在警告你，因为你与我成婚，就与程家联系上了，但程家与摄政王走的近！皇上是在表示他对这桩婚事的不满。”霍隽知仿佛拨云见日，眼前一团迷雾顿时清晰起来。难怪皇上特意说到了他的样貌，这分明是轻视，他之前的感觉并没有错。

　　“程家脚踏两条船，姐妹分别嫁与摄政王与皇上，可这两人也不是傻子。不过摄政王是不在意，皇上则是示弱。”余雅摇头低笑，当年的尉蓝宣，逐步变成如今的帝王，帝王心术一样样的学起来。如果太平盛世，也许他会是个合格的帝王，只是这个时代。谁为强，谁则主！

　　在军队历练的老油条的余雅拍拍霍隽知的肩膀，将他从沉思中打醒，“好了，去接你的岳父岳母了。”

　　穿过御花园，再度在老路上碰见了摄政王，余雅走过去，声音一点不带客气的，“我父母呢？”

　　摄政王就一个人在那儿，看见她过来了，嘴角含笑，道，“你随我来。”摄政王这人，面对余雅的时候总是有些压不住想教育的冲动，当年当老师留下的后遗症，整她整成了习惯，明知道她不爱听，就喜欢在她耳边说。这会儿也不例外，“你倒是越大耐性越不好了，你小时候好歹还比这会儿好点呢。”

　　“如果我把你父母关起来，你说你急不急？”余雅讽刺。

　　“唉，你去试试，反正我不急。”摄政王瞅她，两人谁跟谁，从小怼到大的，这会儿身份不同了，突然这么来一句，颇有些回到过去的感觉。

　　余雅一时倒有些沉默起来，这一沉默，摄政王也没再开口，反而看向霍隽知，“看见父亲，也不开口叫人？”这话说得，他只是继父，但从辈分来讲，霍隽知还真的得叫一声。

　　霍隽知憋着不说话，摄政王就那样看他，也不带路，被他看着有些不舒服，霍隽知磨牙，不甘不愿道，“父亲！”

　　摄政王似乎心满意足，开头领路，一边道，“既然叫了声父亲，那么我便该做点父亲做的事情，从摄政王府出嫁吧！”他一锤定音。

　　“不可能。”霍隽知下意识反驳道。

　　大约他的声音太大，让余雅从茫然的回忆里挣脱，抚额理了下思路，道，“尉然，别太过分啊！”

　　“怎么过分了？从摄政王府出嫁，程琳也能了了心愿不是？”摄政王斜睨她。“这可是我们说好了，难不成你还想我再讨一份圣旨？”

　　一口一个出嫁的，也不知羞辱的是霍隽知还是她，余雅当真忍不了气，手一下子摸上腰间鞭子，冷笑道，“你算什么？难不成还真想做我的长辈不成？”

　　““啧啧啧，还是一样火爆啊！””摄政王摇头，像对孩子一样，“别闹脾气，你应该知道的！”他需要她的表态，而不是模棱两可，余雅不一定要站他这边，但是明面上，不能反他。

　　“我不知道，那群大兵可比你可爱多了。”余雅毫不客气顶了回去。

　　这话直接噎到了摄政王，摄政王大约怎么也没想到，余雅竟然这么光棍。“余瑾瑜，你莫非忘了，你那些亲卫明明都进京了，为何还没回到镇南王府？”

　　“訾穆他们想来也不愿他们的将军被这样胁迫。”余雅寸步不让，其实从她没看见那群亲卫的时候，常汹皇族被软禁起来，然而明面上还是被封了不伦不类的常汹王，偏生还不给封地，就给关了，这手笔一看就是尉然这个黑心货干得，表面上挑不出一丝理，暗地里能让你有苦说不出。那么訾穆那群人还能在那儿？无非被他捞走扣下了！皇帝当真没有半分权利，在朝堂上也大多插不上手，山河书院的那群是好苗子，但是好苗子需要时间，而皇帝，目前怕最缺的就是时间了！

　　摄政王叹气，“你这破脾气，就不怕我杀人？”

　　“你要是这样，你就不会是摄政王了！直接说吧，别老是拿高要求来测底线，我不是常汹那群蠢货！”余雅不耐。

　　“痛快，这样吧，我要坐余家座上宾，仪式完成后，你的那群亲卫我就还你。”这个座上宾显然不会是普通宾客，而是以长辈坐到上头，还得奉茶的长辈，说白了，他要坐实公公儿媳的身份。

　　“你不这么无耻你会死啊？这么点年纪就有当人爹的爱好！”余雅翻白眼。

　　“是你，我就乐意！”摄政王的嘴里像含糖一样。

　　余雅摸摸快起鸡皮疙瘩的脖子，忍不住一颤，“我同意就是了，亲父子尚有刀剑相逼的时候，你可别落我手里就是！”

　　摄政王摇摇头，也不知在想什么，接下来便是一路无话。

　　蜿蜿蜒蜒一路小道，百花盛开，蝴蝶纷飞，颇有几分赏心悦目，只是这地方偏也是事实，于是玩味的冷笑，“你别是想把我骗到偏僻地方杀了啊。”

　　摄政王一愣，摇头，“我不会干两败俱伤的事情，你的手段想来没人比我更清楚了！”他掩下复杂的心绪，小时候余雅的心计已有展露。做事下手阴险毒辣，但该撤退时候绝不会恋战。这会儿她确实一个人带着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进来的，但莫忘了，余雅本身战力不俗，然而最出众的，确实她的逃跑功夫。余雅因是女子身份，对自己的保护其实比其他将领更为重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她敢于冒险，却不会当真毫无准备的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