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墙》炫然琰

29、第二十九章 夜话

　　庄然送李显下楼后回家推开卧室门，发现老妈早已躺下了，卧室里漆黑一片，唯有床头一盏小桔灯扔执着发着昏黄的光。
　　说起这个小桔灯还得回到庄然学前班的时候，那是一次亲子互动实践课，同班小朋友的父母早早领着孩子到班上，只有小庄然是一个人，躲在教室最后面的角落里偷偷抹眼泪，爸爸去日本参加学术会议，原本答应自己的老妈也临时被叫回医院，当时发生了一起特大火灾，医院人手短缺，甚至从其他医院借调很多医生过去。
　　班级的老师以为是孩子忘记说了，但是给小庄然的父母打电话都无人接听，只好放弃，安慰小庄然，老师可以陪着他一起做小桔灯，小庄然瞪着大大红肿的眼睛频频瞥向门口，生怕父母来了自己看不见错过了。
　　可是好几次推门而入的都不是自己的爸爸妈妈，庄然失望地低下头，手指不断揪弄着手中的橘子叶，眼泪在眼中打了无数个转，倔强地不肯流下来。
　　就在小庄然要放弃的时候，教室里走进来一位梳着小啾啾的叔叔，在庄然看来这个叔叔和自己的爸爸一样高大，白衬衫，黑色西服裤，满头大汗，应该是跑着过来的。
　　刚刚进来的叔叔和讲台上的老师交谈一会，才走到小庄然身边，拿出手机给庄然的爸爸打了个国际电话，贴在小庄然的耳边上。
　　电话里庄然的爸爸对不能陪他一起上亲子互动课表示抱歉，并说来的叔叔是自己最好最好的朋友，是爸爸一样的存在，可以陪着他一起做小桔灯。
　　在小小的庄然眼里，很好很好的朋友就是可以互相分享最好东西的人，值得信任的人，但像爸爸一样的存在是什么意思他不懂，他也不明白爸爸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从爸爸传递的信息里，这个帅帅的叔叔是自己人。
　　这堂课都是席地而坐的小朋友和家长，但是只有庄然是坐在小辫子叔叔的腿上，这让他小小骄傲一次，别的小朋友都没有这个待遇呢。
　　看着一个个小小的橘子在小辫子叔叔的手上，轻轻松松剥了皮，橘瓣一半入了庄然的口中，一半进了叔叔的嘴里。
　　庄然扶着小辫子叔叔的腿，抬着头，奶声奶气地问了第一句话：“叔叔，你是爸爸最好的朋友吗？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辫子叔叔让庄然在剥好的橘子皮上画想要的图案，轻轻开口说：“我啊，那你得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叔叔再告诉你好不好？”说完又拍了拍庄然的蓬松卷卷的头发。
　　“我叫庄然，叔叔呢？”小庄然在橘子皮上好画满了星星，大的小的，胖的瘦的都有。
　　“叔叔的名字里面也有一个然字呢，叫陶然，我是你爸爸，非常非常要好的朋友。”陶然拿起地上的小刻刀把庄然画的星星做了镂空处理。
　　“叔叔有孩子吗？不用陪他们上手工课吗？”庄然很少会对一个陌生的叔叔这么熟络，但这个叔叔不一样，是爸爸最好的朋友，而且叔叔长得也好看。
　　陶然拿着刻刀的手差点割到自己，捏了捏小庄然胖胖的脸蛋，笑着说：“叔叔啊，没有呢，要不，小然以后给叔叔当儿子好不好？”
　　“可是，我都已经是爸爸的儿子了，我都有一个爸爸了，要不以后就叫叔叔小爸爸吧。”庄然接着在第二个橘子上画了很多星星。
　　庄然觉得夜晚天上的月亮有时候会消失看不见，但是星星不一样，那么多星星，不会同时消失，至少有一颗是始终闪亮的。
　　陶然将小庄然从腿上抱起，举过头顶，亲了亲他的头顶，声音带着喜悦，“哎呦，宝贝儿子，再叫几声......”。

　　后来那个小桔灯被老妈拿回来，做了模型，就这么一直摆放在床头。
　　庄然走过去，坐在床边，给老妈掖了掖被子，低头抱了抱床上的陈淑贞女士，关了床头的小桔灯，室内又重归回黑寂，他轻轻关上卧室的门。
　　拿上钥匙，乘电梯到了13层，开门进屋，两个爸爸并排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听见开门声，陶然回过头，朝庄然摆了摆手。
　　庄然走过去躺在两个爸爸身上，头枕着小爸爸庄然的腿，腰放在老爸庄哲的腿上，脚丫子搭在沙发扶手上。
　　陶然拿过抱枕，垫在儿子的肩膀下，手一下下撩起庄然的刘海，关了电视，拿起手边的《荆棘鸟》，早已经不记得读到哪了，低声询问：“宝贝儿子，想继续听故事吗？”
　　听小爸爸读书的习惯从什么时候开始早已模糊，只记得无数个没有老爸老妈陪伴的夜里，都有一个声音在自己的旁边读着故事，各式语言的，中文的，日文的，法语的，德文的，英文的，尽管有的内容听不懂，但是能听见小爸爸的声音就是幸福的。
　　那时候还不知道两个爸爸的真实关系，只知道爸爸最好的朋友总是像拯救落难的儿童，关键时刻登场的英雄一样，每次都能让他安稳进入梦乡。
　　后来知道了真相之后，这个习惯也一直保持着，也变成了三人呆在一起的保留节目了。
　　庄然把抱枕抱在怀里，点了点头。
　　“There is a legend about a bird which sings just once in its life, more sweetly than any other creature on the face of the earth. From the moment it leaves the nest it searches for a thorn tree, and does not rest until it has found one.......”
　　庄然每次听到自己小爸爸的声音都会想起初中的时候，每天早上听的英语美文节选，电台主持人略带磁性，又有种纪录片主持人的嗓音，小爸爸的声音能让人的耳朵怀孕。
　　读完一章，小爸爸随手将插了张书签，合上了书。
　　“儿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庄哲倒了两杯红酒，给自己儿子拿了一瓶AD钙，今天去超市特意买的，他记得儿子一直都爱喝这个的。
　　庄然坐直身子，柔柔被自己压麻小爸爸的腿，随手接过老爸插好吸管的奶。
　　“嗯，今天找东西的时候，看见你抽屉里的离婚证了，老爸，你们打算给老妈一个刑满释放么？”庄然低着头，刘海遮住了眼角的湿润。
　　陶然靠在沙发上，腿搭在茶几上，摇晃手中的酒杯，默默不语。
　　尽管庄然知道当年老妈这么做的理由，他一直觉得不论是什么理由，爸爸都是亏欠老妈的，人生最美好的青春就这样被葬送掉，真的值得吗？
　　今天看见老妈一个人孤单单地躺在床上，庄然突然觉得这个坚强了这么多年的女子，也是脆弱的，是不是在每个午夜梦回，突然惊醒，身边也需要一个肩膀让她依靠。
　　“小然，当初你爷爷奶奶双双入院的时候，是你妈妈挺身而出，拯救了差点成为逆子不孝的我们俩，你的出生是对他们的一个交代，他们要的是你爸爸回归正轨的生活，这些都是你妈妈给的，我亏欠她的，一直，一直都是。这辈子，甚至下辈子我都还不清。”陶然放下酒杯，揽过庄然，在他头顶说。
　　“儿子，你妈妈，在我们还很小的时候说过，如果不能以爱人的身份出现在我的身边，那也一定要以爱人的身份留在我身边，却没想到最后一语成谶。”陶然叹了口气，“你看到的那张离婚证是八年前的了，小贞子和你爸爸结婚后，到后来有了你，她也慢慢学会了放手，她和我们说，什么时候真正放下这段感情，什么时候和你爸离婚。”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庄然声音沉闷，咬着吸管问到。
　　“说与不说她都是你妈妈，不是么？”庄哲坐在庄然身旁，用头撞了撞自己的儿子。
　　庄然知道离不离婚对于自己来说是没有任何区别的，老妈还是老妈，老爸也还是老爸，他也不会陷入跟谁的两难选择中，但是对于老妈来说绝对是不一样的，这个靠着自己温暖的羽翼，单薄的身躯为他遮挡了无数风雨的女子，该有最好最幸福的人生。
　　“儿子，我们都希望你妈妈幸福，可能在你妈妈眼里面一直看着你，一直陪着你，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庄哲站起身，进了卧室，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盒子。
　　“你妈妈把她所有的感情都给了我们。”陶然接过盒子，交到庄然的手上。
　　庄然打开发现里面是一个三角形玛瑙吊坠，外围是三只交握的手。
　　“这是我考古勘察的时候，碰到一个老匠人，定制的，咱们四个一人一个，你妈妈的早都戴上了，跟你眼前晃悠一晚上你也没能发现，啧，儿子的目光都在男朋友身上呢。”陶然看着自己的儿子挑了挑眉。
　　庄然还真没有注意到今天老妈戴着这个吊坠，小爸居然真相了，这一晚上他注意力是都集中在李显那了。
　　陶然刚要替儿子戴上就发现儿子的脖子上早已经有了一个吊坠，还是中药的小秤形状的，想都不用想，估计李显脖子上戴的是小秤砣，还真是，儿子都快成了别人的了，怎么想都有点不爽。
　　庄然也想起自己脖子上原来有个吊坠，取下将小爸这个吊坠直接挂在了上面，庄然觉得自己脖子今年夏天果然到了收获的季节，硕果累累。

　　为了不做两人的电灯泡，庄然上了楼回自己的卧室，躺下的时候给李显打了个电话，结果李显直接发了个视频过来。
　　“男朋友，您这电话很及时啊，掐着点故意的吧，说到底排练了多少次，阳谋了多久？”李显光着上身，穿着大裤衩，趴在床上调了调视频的角度。
　　“哥屋恩，咱能遮上点吗，自己身上有啥咋还不自觉点呢，我都不好意思直视了。你这视频的角度，啧啧啧，你是不是想要点别的？”庄然将手机放在床上，单手撑着头，侧着身子问。
　　中午李显被‘战火蔓延’过，身上没有一处不是硝烟四起的战场，战况激烈，其实庄然自己也没幸免于难。他这个半斤，还笑话人家的八两呢。
　　“你这是？”李显趴在被窝里不怀好意的把手机往下挪了挪。
　　高清画面，良心无马。庄然感觉一股热流从胸间流过，丹田的无名火躁动不安。自己也是个成精的年纪啊，哎。
　　俩人最后唠了大半个小时，总结归纳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最后挂断的时候，庄然才想起来交代明天去郊游的事情，明天，啊~还什么都没准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