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如青丝暮成雪》慕颜清

1、第一章

　　一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
　　君不见闹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我叫暮雪，我给自己取的名字，用了十二年的名字，我以前的名字在十二年前就随着我的家一起已经消失了。

　　长街上，一个姑娘带着一个丫鬟从我身边经过，我停下脚步。
　　看她的年纪，正值二八年华，风华正茂；看她的穿戴还代了丫鬟，应该是衣食无忧的富裕人家；看她面色柔和举止娴静必是幼承庭训，知书达理，…………
　　我转回身，迈开脚步继续走我的路，眼前的姑娘让我想到了很多，因为看到她就像看到以前的我，让我想起我的家，我的家人，还有我的仇！
　　十二年！十二年！已经十二年了！如果小妹还在应该和她一般年纪……
　　同样是青春年华，同样是莫愁之年，不同的是一个对镜梳妆，无忧无虑，不知愁滋味；一个是身负血海深仇，携剑江湖，尝尽人间冷暖！

　　又是上元灯节，为什么又到上元灯节！怎么又是上元灯节！
　　我讨厌这天！讨厌这天！这十二个上元灯节，任凭外面如何的热闹、喧嚣我都把自己关在屋里！
　　因为…………我……怕这一天，我怕看到明亮的满月，我怕看到形色各异的绚丽花灯，我怕看到人们充满幸福的笑脸，我怕那到处都有的欢乐气氛！这一切会让我回到十二年前那个噩梦般的晚上！…………

　　我一出生便患了重病，父母带我多方求医，所有的大夫都说我活不过周岁。就在回家的途中遇到的劫匪，我的师父路过救下了我们。师父她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女，“月影宫”的宫主。师父把我带回了月影宫，治好了我的病，还将我收入门下，教我武功，从此我便留在了月影宫。
　　月影宫是个很美的地方，虽处江湖却少有纷争，像是一座世外桃源，雅致清宁。“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乱。”这就是“月影”的由来，因为宫中的姐妹不仅武艺精湛，而且个个能歌善舞不次于武功。师父说舞与武可互消长短，所以从小我也和师姐妹们一起歌舞，当真是无忧无虑，不知何谓愁何谓忧。

　　六岁那年的上元灯节

　　六岁那年，上元灯节，我回家过节。上元灯节也是大伯的生日，同时也为大伯贺寿。大伯一共有三个孩子，大姐十九岁已经出嫁，大哥十五岁，二姐十岁，我有一个哥哥十二岁，一个妹妹四岁。
　　那天早上娘把一只拇指大小的玉如意挂在我得脖子上，告诉我将来我不会在生病，会平安如意，会快快乐乐的长大。
　　“娘！我也要！”小妹拉着娘的手嘟着小嘴道。
　　“乖！姐姐好容易才回来，这只是给姐姐的，以后再给你！”娘摸着小妹的头说道。
　　“小妹乖，将来姐姐一定送一只更漂亮的给你。”小妹红扑扑的脸蛋笑的开心极了。
　　我还记得很清楚，那天，月亮好亮好美，院子里，走廊里，屋檐下花园里到处挂满了各式的灯笼，红的，绿的，……走马灯，金鱼灯……
　　我和哥哥，姐姐，妹妹在原子里跑着跳着，我唱着师父师姐们教我得歌，大妈爹娘笑得好开心。
　　大伯抱起我笑着看了又看道：“看我们琰儿多漂亮，是有福之人，将来进宫当皇后娘娘。”
　　“我不要当皇后。”
　　“哦？为什么呀？”大伯的目光好慈祥。
　　“我将来要像师父那样治病，救人，就那些生病的人，把他们的病都治好，生病好难受阿。”
　　“哈！……好！好！好啊！哈！……”大伯笑得好开心好开心啊。大妈拿出了好多吃的塞给我。
　　姐夫还陪着大姐回来给大伯贺寿，大姐告诉大伯和大妈，他们就要作外公外婆了。大姐拉着我左看右看，对我说我就要作小姨了。我对大姐说我将来会教她（他）武功，将来保护姐姐。大姐笑得好漂亮，她拿出了一个绣球，送给我，这是大姐知道我要回来特意亲手做了送给我的。
　　我拿着绣球高兴的玩着，热闹的院子里正准备赏月的人们完全沉浸在欢乐与祥和之中。绣球滚进了假山的小洞里，我钻进假山寻找，就在我抱着绣球转过身的时候，我看到……我看到……!
　　我看到一群黑衣人闯进我的家，他们就像魔鬼一样，他们见人就杀。刹那间，到处都是血，好多的血，我的家被血染红了……原本笑逐颜开的人们纷纷倒下……
　　我看到我爹倒在血泊中，二哥一动不动，哥哥倒在爹旁边……
　　大哥冲过去，却一样倒下……
　　姐夫抱着姐姐倒在一起……
　　黑衣人为首的一个突然抓住了小妹，娘冲过去跪在地上拼命的求他，求他放开小妹，他抓起小妹，大声的笑起来，那笑声是那么的嚣张，那么的得意，那么张狂，那么刺耳，就像是……魔鬼的笑声！……娘倒下了，他松了手小妹挣扎跑过去，趴在娘的身上，哭着叫着……那人再次狰狞如野兽，似恶魔般的笑，一刀向小妹砍下…………

　　我躲在假山里捂着自己的嘴一动也不敢动，待他们走后我爬出了假山，这是……我的……“家”吗？刚刚还是满室的兰馨，到处的欢声笑语，顷刻间却血流成河，只有已变成冰冷尸首的家人……刚才还是天堂的家园，刹那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我拼命的跑，拼命的跑，我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有回去找师父，我要学武功，我要报仇，我要报仇，报仇！！！！…………

　　十二年！十二年！！十二年！！！
　　我终于长大了。
　　长街上，我缓步独行。
　　同样还是这条街，走在这条街上的人却以不是十二年前的心了。
　　不知道那老宅是否还在，有人在住吗？会是谁住呢？
　　十二年来我不曾回过家乡一步，今天我会来了。

　　还是那门，那柱……却已是破败不堪，门紧紧的关着，显然已经有很久没有动过了。
　　十二年前的繁华散尽，眼前只有萧瑟与凄凉……
　　这是我的家……我的家……家……
　　我走上前，轻轻的推门，没有推开。

　　“姑娘！那位穿白衣的姑娘！”
　　我转过身，循声望去，一个老者正在招呼我，我迎上去。
　　“老伯，有什么事吗？”
　　“姑娘，你是想进这宅子吗？”
　　“是啊！老伯这宅子是不是荒废了很久了？”
　　“姑娘……你是外地人吧？”
　　“外地人”我心头猛然一震。
　　“对！”
　　“啊！那就难怪了，姑娘这宅子近不得。”
　　“为什么？”
　　“这宅子里……闹鬼。”
　　“闹鬼？！！？”
　　“这宅子荒了十几年了，十几年前宅子里的一大家子人一夜之间全都死了，到处都是血呀，没有一个活口。唉……后来这宅子里就开始闹鬼，死了这么多人冤气重啊！”
　　“原来如此，多谢老伯！”
　　老伯匆匆的离开，我久久凝视着我的“家”。冤气重，一夜之间我的家人全都惨死刀下，冤气怎会不重？
　　我走到院墙下，提气纵身，稳稳的落在院中。

　　院中已是破败不堪，我慢慢的走，这里的一切将我带回十二年前的晚上，长辈的疼爱，兄弟姐妹的笑容，亲人的鲜血…………

　　这门，这院，这石桌…………
　　这间是书房，就在那个上元灯节的早上，大哥还在这里教我唐诗：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
　　君不见闹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