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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   既然已经决定不再与慕容冲再生纠葛,自然要把他送出内宫,苻坚只吩咐致远送他去外宫,与苻宏、苻熙等皇子一同教养。至于对这个莫名其妙的决定,他的皇子们如何想,那就不是他所想管,所要管的了。
      朝会一如往常,对再世为人的苻坚来说,早已是驾轻就熟,一下朝便命人备上车马,去清河郡侯府。
      很快便要再见景略,本来如死灰一般枯槁的心境霎时又翻腾起来。
      重生一世,曾以为最想再遇的二人,一是爱恨交织的慕容冲,二便是愧悔交加的王猛。
      隔世再见,对慕容冲的爱恨早已成灰,而对王猛的愧意却如野草滋生、烈火燎原。
      他实在不知用何面目去告诉这个亦师亦友,如兄如父的重臣,仅在他驾鹤西去八年,自己便忘却他的遗言,挥师南下,最终兵败淝水;而他逝去仅仅十年之后,自己便殒命于他一直苦劝提防的鲜卑、羌族降将之手。
      也正是王猛生前最为厌恶的慕容冲,最终将他逼出苦心经营的长安城,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苻坚此时已觉双目微湿,掐了掐手心,才将小儿女之态压制下去。
      “陛下,到了。”
      苻坚并未贸然闯入,而是立于门外等候。
      王猛征战方归,正在府中休养,此时一听下人通传,便忙不迭地出外相迎。
      苻坚一见他,眼眶已是红了。
      王猛又吓了一跳,他比苻坚年长十余岁,见过他年少轻狂,也见过他急躁莽撞,可后来称天王后到底沉稳收敛了许多,如今日这般感情外露倒是头一遭。
      苻坚上前一步,长揖在地,“我大秦有今日,尽是景略之功。”
      王猛更是惶恐,赶紧跪地,“陛下这是要折煞我啊。”
      苻坚将他扶起来,眼眶依旧红着,“朕听闻景略在回程时病了一场,可有此事?”
      王猛不过偶感小恙,并不十分严重,想不到苻坚已然听闻,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苻坚又道:“朕将太医院的院正留下,养病如养虎,小病不医成大患。”
      王猛感觉他话中有话,略一思量,便道:“若陛下不弃,便入茅庐小坐?”
      苻坚求之不得,笑道:“景略这个比方,对,也不对。朕之英武,不比刘使君,可君之韬略,诸葛孔明亦有不如。”
      王猛边谦辞,边将他往府中迎,后屏退了所有仆从,二人对坐饮茶。
      王猛打量苻坚,只见对方面色尚好,眉宇间却隐隐有郁色,举手投足远比平日沉静,不由关切道:“陛下今日似与往日不同,圣躬安否?”
      他一眼看出异样,苻坚却并未惊诧,反而微微一笑,“景略知我。”
      这一笑却不仅仅是不豫,而是颓丧了,王猛微微蹙眉,却也不知从何问起。
      苻坚撩起袍袖,露出腕上佛珠,“朕已经打定主意,一心礼佛。”
      王猛先是一愣,随即若有所思地看他,“陛下春秋正盛,为何突然生出这等出世想法?”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苻坚苦笑,“这几日朕一直在思量这句话,想着想着些许魔怔了,突然今早便有大彻大悟之感。再看巍峨耸峙的琼楼玉宇,再看披金挂紫的满朝文武,突然便觉得疆土尊号乃至于天年寿数均为虚妄,并无什么好让朕挂心的。”
      苻坚长叹一声,干脆将话说开了,“朕如今只想一统中原,之后便垂拱而治,其他的,留待后来人吧。”
      普普通通的几句,在王猛心中无异于天惊石破,他与苻坚君臣相交一场,苻他逐鹿天下、做第二个秦皇的野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缘何短短几日便勘破世事,一副灰心丧气之态?
      见王猛怔忪不语,苻坚轻声解释:“从前是朕过于操切,回头想想,许多事也不急于一时。以朕的意思,不如这两年便暂且休兵,让百姓休养生息,日后再徐徐图之。至于司马氏……”
      王猛垂首不语,凝神细听,他与苻坚的几次争辩,尽数由晋而起,每每不欢而散。后来为顾忌苻坚的脸面,也为了全君臣情谊,他也鲜少进谏,任凭苻坚摩拳擦掌、厉兵秣马,想着某日横渡长江,一统华夷。
      苻坚似乎看出了王猛的为难,心中又是一痛——当年王猛便时时这般欲言又止,直到临终之时,毅然出于忠正公心进谏,自己当年又是怎么做的呢?
      涕泪横流地应允了,却阳奉阴违,仅仅八年之后,便压制不住蓬勃野心,听从周遭奸佞的劝进,最终落得那般的下场。
      “晋人虽偏安一隅,可到底自命华夏正朔,衣冠南渡之后,天下大半英才皆在江左。”苻坚轻声笑道,“以如今大秦之国力,想要灭其宗嗣,恐怕力有不逮。若是生出什么差池,鲜卑、羌族再伺机作乱,岂不是腹背受敌?”
      王猛既惊且喜,“陛下……这正是臣的肺腑之言呐!”
      想起前世王猛一番苦心付之东流,眼前又浮现出王猛临终时如兄如父的不舍神态,苻坚终于还是忍不住再度红了眼眶,“朕知道,朕知道。”
      再不能对他的异常视若无睹,王猛膝行到他身旁,“陛下,你这是……”
      苻坚按住他的肩,轻声道:“朕无事,只是见丞相为国征战操劳,又清减了不少,心中愧疚罢了。不说这个,关于被俘或是来归的鲜卑与羌人,丞相怎么看?”
      “陛下?”王猛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他指的到底是谁。
      苻坚云淡风轻,“比如慕容氏,比如姚苌。”
      燕国刚被灭国,倒还好说,可姚苌投秦已有十余年,大大小小立功无数,为何突然苻坚竟对他生了疑?
      “陛下既然问了,那么臣便斗胆说了。”王猛坐直身子,忍不住闷咳一声,却见苻坚面色微微一变,忧虑道,“回头让太医为丞相好好看看。”
      王猛虽觉得苻坚对他身子的关心实在是有些过了,可到底也是一番好意,也便默默容忍了他的一惊一乍,径自道:“陛下迁慕容氏皇族入关中,此举不错,可到底大部均留在故地,以后与慕容暐慕容垂里应外合,他日终成大患。”
      苻坚心中暗暗为王猛的卓识击节赞叹,“为之奈何?”
      “具体的,臣还未想好,毕竟……”
      王猛未说完,苻坚却知道自己心急了,想想约莫月前才和王猛说要继续攻伐,现下又突然要整顿新得之地,变得确实有些快了。
      “是朕太操切了,丞相也不需太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苻坚看着王猛鬓边的花白,低声道,“只是一国之政,万民之命,皆悬于宰相,你也要好生将养才是。你若是身子垮了,谁来辅佐朕?谁来教导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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