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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四章 ...

  •   安营扎寨后,苻坚的王帐灯火几乎彻夜不息。
      “陛下,随便进些吧。”致远端着膳食,极其恳切。
      苻坚头也未抬,“前军有消息么?”
      “尚无。”
      “陛下。”致远还不死心。
      “退下!”
      见苻坚发怒,致远也不敢强劝,只好跪地苦等。
      慕容冲自上次后,便充当了传递军报奏折的郎中,此刻正捧着军报掀帘进来,一见这情景,脚步也顿住了。
      那夜致远也在,自然知晓二人之间微妙,便恳求地看向慕容冲。
      慕容冲会意,先上前一步,将军报呈送到苻坚手上,“陛下久等了。”
      苻坚打开一看,挑眉,“杨亮派的是督护郭宝,这又是个什么人物,朕怎么从未听过。”
      “无名小卒,如何会入了陛下的耳?”慕容冲奉承两句,从致远手上取过食盒,“陛下可用过膳了?”
      苻坚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又听慕容冲道,“陛下常以仁者之道训导我等,又常说君子之道为‘温良恭俭让’,可观陛下自己今日行止,恐怕有些言不由衷。”
      致远一僵,心中暗叫不好,这慕容冲竟胆大如斯,敢公然毁谤君上。
      苻坚却未立即动怒,从舆图上错开眼看了慕容冲一眼。
      “为了给陛下准备膳食,恐怕就要耗费数个火头军半天的功夫,结果端来陛下不用,旁人也不敢吃,除去一遍遍热外,就只能倒掉。普通士卒只能用干粮,陛下却弃盘中珍馐不用,难道不是奢靡么?”
      想不到前世最是骄奢淫逸的慕容冲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来,苻坚禁不住一愣,再看慕容冲面上,却也没有多少造作的痕迹,仿佛当真发自真心一般,不由得笑对周遭人道:“阿房侯的谏言,你们都听见了?”
      “也罢,时辰也不早了,你们都退下吧。”苻坚指指帐中几案,慕容冲将食盒放上去,亲自为苻坚布菜。致远赶紧起身,凑上去帮着服侍。
      他动作有模有样,不知是在什么地方委曲求全学来的,苻坚蹙眉道:“如今你与慕容暐住在一处么?”
      慕容冲点头称是。
      “慕容垂呢?”
      慕容冲抿了抿唇,“他已与我等冰释前嫌,重归旧好了。”
      “哦?”苻坚心中冷笑,“当年不惜叛燕奔秦,如今却能放下旧怨,不愧是真英雄。他和你母后的仇怨,也就这么算了?”
      慕容垂迷恋段氏女子,彼时慕容暐、慕容冲的母皇后可足浑氏强迫他休妻另娶,也是他最终叛出燕国的重要原因。
      慕容冲神色晦暗不明,他一直对这个叔叔心存忧惧,此时见苻坚话中有意无意都是在找他的错处,便想着是否要上个眼药,以求自保。
      他不必说,苻坚也已明白了,“也罢,之后等你入朝为官,有了俸禄,便可娶妻生子,到时候分府也是名正言顺了。”
      一听闻娶妻生子,慕容冲面上便有些不自在,苻坚心里也不太好受,前世慕容冲后来不知是不是顾忌他,虽放浪形骸,却也一直未纳正妻。此生恐怕还要亲自为他操持此事,想想也觉人世无常。
      “至于慕容垂,既是同朝为官,也不分先后。”苻坚极其自然地夹了一块羊肉给慕容冲,完全未留意自己竟将上一世的习惯也留了下来。
      他眼中的自嘲与鄙夷,慕容冲看的清清楚楚,嘴角也不禁带出一丝嘲讽——既然叛了,那便如杨安一般划清界限,再不与旧部勾连,结果明明已投了秦,却还想去做鲜卑的首脑,不是别有用心,又是什么?
      不忠之人,不自绝其根、自断其路,以何取信于主?
      他看着面前陛下亲自夹的羊肉,心如擂鼓——从目前来看,苻坚似乎打算将鲜卑分而治之,为清河公主指婚、封自己为侯、带自己征战,种种迹象表明,自己便是那个颇得圣心,挑选出来与慕容垂抗衡之人。
      这般的圣眷由何而起,他已经不想深究,可多年的皇子生涯和一年的寄人篱下早已教会他,往事如浮云,而此刻这飘忽不定的圣眷已是根本。
      那羊肉已冷了,早失了鲜味,多了些腥膻之气,慕容冲刚蹙起眉头,就见苻坚似笑非笑地看他,“将士们只能粗粗用些干粮……”
      慕容冲缓缓将羊肉咽下,默然看他。
      一时间有些尴尬,苻坚没话找话,“苻丕、苻晖如今也不知如何了,听闻仇池纠集了五万大军……”
      “五万也可叫做大军么?陛下未免太高看他们了。”慕容冲唇角一勾,不置可否。
      “不愧是十二岁便做过大司马的人,不妨说说,多少才能叫做大军?”苻坚冷冷一笑。
      慕容冲明显感到他心绪不定,而这种不悦似乎并非由己而生,便心安理得地继续用膳。
      沉湎于这安逸的静谧,苻坚沉思了许久,突然感到一种莫大的空虚空洞——重活一世,他仿佛一丝游魂飘荡在天地之间,前世的那些荣光那些破败,那些欢悦那些苦痛都无人共享,而今生所再遇人们的爱恨情仇、喜怒哀乐他也无从体悟。
      一切都一样,一切又都不同了。
      说来讽刺,变中的不变,便是他与慕容冲覆水难收的这笔烂账。
      他突然想将那些隐秘而不可言说的心事,以一种隐晦委婉的形式慢慢揭开,免得在心里生脓结疮。
      苻坚的目光飘渺地落在眼前明灭不定的烛火上,“你在京中,可看过什么传奇话本?”
      “阿姊读过一些,我倒是在茶楼里听茶博士说过几句。”
      “那么朕也为你说上一段?”苻坚为二人斟了酒。
      他目光柔和、语气轻缓,慕容冲想起幼时可足浑氏也曾如此哄他入睡,心头一软的同时,更加笃定苻坚是将他当做了儿子,干笑道:“臣荣幸之至。”
      “朕要说的这段,并不很长,你且听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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