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成蜜就》古小怪

9、第九章

　　　　易时安身体不舒服也不老实，躺在后座上对着苏潮生的后脑勺怔怔出神了一会，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一句，“他的后脑勺跟你的一样好看。”

　　苏潮生听到声音，通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又专注地看向周围的路况，显然对她这句突如其来的话不感兴趣。

　　躺了一会，易时安的胃里又是一阵翻腾。对着脚垫干呕了几下，听到苏潮生不带感情的语调传来，“咽回去！要是吐在车上现在就把你扔下去。”

　　不停的干呕让易时安用力咳嗽了几声，眼角也带上了几分潮湿。再抬起头，湿漉漉的眸子晶莹剔透的，看向苏潮生的眼睛里，尽是委屈，“我都病了，你还这样狠心对我，太过分了！”

　　隔的有些远，这些细节苏潮生压根看不到。但是听到她的控诉，捏着方向盘的手还是紧了紧，再开口时，谁都没有发现语气刻意温柔了许多，甚至多到有些僵硬，“副驾后面的口袋里有塑料袋，你要吐就吐那里面。”

　　一阵翻找，虽然易时安已经没有了想吐的感觉，但还是把袋子捏在了手里。

　　狭小的车厢里静了片刻，苏潮生准备再次开口前，尴尬地干咳了两声，问道，“你......”

　　不会是怀孕了吧。

　　犹豫了两秒，苏潮生还是没有说出口，换了种方式问她，“一会去了医院给你挂什么科？”

　　“啊？”易时安从小到大很少去医院，对于自己突如其来的病更是不理解，所以也没有概念，迷茫道，“我也不知道。”

　　苏潮生没有得到答案，看她一脸懵懂的样子，不再多说，一路疾驰去了医院。

　　费了点时间找到停车位，倒好车。苏潮生解开安全带，回头发现，易时安半张着嘴竟然睡着了。脸颊因为阳光炙热的照射，红润了许多，看上去也不如方才那么难受了。

　　苏潮生看着她近乎缺心眼的睡姿，叹了口气，手指伸向她，中途又停下来。想了想，自己先下了车，进了急诊室挂号。

　　易时安被护士一路指引到妇产科时，还回头望了望等在走廊的苏潮生，根本没有看见房廊上订着的指示牌上写着“妇产科”三个字。

　　眼见着苏潮生捏着挂号单子顺着排椅坐下，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时，易时安这才松了口气。

　　从小到大，易时安进医院的次数五根手指头都数的过来，对于这个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地方，她生来就不是很喜欢。

　　但是虽然来的少，她也知道，自己呕吐，是不需要脱裤子检查的。

　　她防备地看着要给自己检查的医生，多次声明，自己只是有点反胃呕吐而已。

　　头发花白的医生，安坐在位置上，推了推自己的老花眼镜，露出一双见多识广的眼睛。那种洞悉一切、犹如看猎物一般的眼神，让易时安躺在床上忍不住抖了三抖。

　　也不知道是医生年级大了听不清她说的什么，还是自己表达的有问题。在她坚持要给自己脱裤子检查时，易时安蜷起身体坐起来，提出把自己的挂号单子拿进来。

　　戴着那么厚的眼镜，字总能认出来吧。易时安心里想。

　　老医生审视地看了她两眼，无声地应允。

　　这种地方苏潮生自然是不方便进的，他把单子给了前来传话的护士，毫无负担压力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这种安逸，持续到易时安冲出来时，吧嗒一声结束了。

　　“苏潮生，你什么意思啊？你又占我便宜又毁我清白，我倒是想问问你，居心何在啊？”

　　手里的挂号单子被易时安捏成皱巴巴的一坨，想都没想地砸到了苏潮生的身上。

　　这点重量自然是造成不了什么身体伤害，但是苏潮生莫名其妙被砸，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暗黑的眼阴郁地盯着易时安看了几秒，没有多说一句话，拂袖离去。

　　他的一言不发，易时安倒是没有想到。错愕地看着他和自己擦身而过，愣了两秒。再回过头去看他的背影时，无端觉得有点......委屈。

　　那种以为对方一定能懂，结果却被冤枉但又不想解释的、无声的委屈。

　　宽阔的双肩，兼挺的脊背，落在易时安的眼里都像是憋了一肚子气的受气包。

　　她深呼吸两口气，脚步动了动，想去为自己的冲动道歉。但在看到地上那一张皱巴巴的挂号单时，又退了回来。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怎么无端要去检测是否怀孕了。

　　苏潮生三两步就走到了停车位，被外面的阳光一照，心中的怒火更旺。想起自己刚才挂号时的难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窗台里的阿姨问他要挂什么号时，苏潮生犹豫了两秒，很诚实地回答，“不知道。”

　　阿姨边整理抽屉的散钱边抬头瞄了他一样，不怎么有耐心地提高音量，“不知道你挂什么号啊？常识都没有？”

　　说着话，又把手里的零钱数了一遍，估计是因为一心两用，数到一半就忘了。把面前的账本往里一推，手上顿时加了力道，把抽屉“咚”的一声关上了，语气更加急躁，“什么症状？”

　　苏潮生淡淡地看着她，好学生似的回答，“早上吐过一遍，现在是恶心干呕。”

　　隔着一层玻璃窗，阿姨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眼里的不屑毫不遮掩，嘴角浮起一抹看穿一切的冷笑，一边打印单子一边开口，“现在的年轻人呐，长的都人模狗样的，心却一点都不知道羞愧。男女之事从不避讳，动不动就怀了孕，完了又来打胎。男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孩子也流了一个又一个，等到想要孩子的时候又怀不上。到时候就又要做检查又要做试管，人受罪是小事，还得浪费钱，生出来的娃还不知道会不会缺胳膊少腿。唉，活的这么不知羞耻，还不如早早下十八层地狱！”

　　旁边有一起挂号的家属，听到这阿姨如此这般毒舌，顿时同情地看了苏潮生一眼。

　　然而苏潮生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很认真的点点头，受教了的语气，“阿姨你说得对，我老婆如果今天检查出来怀孕了，我一定让她生下来。不然等到以后做试管，生出来的孩子就算不缺胳膊扫腿，也会心智不健全。万一再一不小心中了奖，跟阿姨你一样哪哪都行就是人品有问题，小时候看不出来，长大了祸害别人，又不能早早掐死，只能浪费钱就当养了只宠物，还祈祷它能少活几年。”

　　本来那阿姨听着苏潮生前半句还觉得孺子可教，自己又说服了一个浪子回头，还保住了一条小生命。正在洋洋得意，听到苏潮生后面那些话却不是那么回事，手下顿时僵滞了，一张生了皱纹的脸，跟变戏法似的红了又白，白了又青。

　　知道遇上难对付的了，阿姨灰溜溜的不再说话。单子递到苏潮生手里，钱都忘了收。

　　苏潮生用手机扫码付了钱，临走之前屈指敲了敲瓷砖柜台，“阿姨，您抽屉里那点钱，一共是三百六十九块，跟您的账本上差了三十六块。奉劝您一句，以后还是少说话多做事吧。”

　　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瞠目结舌的女人，苏潮生补了最后一句“不用谢”，转身而去。

　　易时安做好了检查从医院出来，提着一堆药去马路边上拦车。

　　远远看见一辆车正在往这边靠近，她挥了挥手，手忙脚乱地把药装进包包里。

　　“上车。”

　　易时安听到熟悉的声音，目瞪口呆地抬头看过去。而后，有些心虚地开口，“你......你还还没走啊？”

　　冷静下来的易时安后来认真分析了一下，如果是她在马路上捡到一个这种症状的女人，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给对方挂妇产科。

　　苏潮生本来是要走的，临上车之前接到杨杉的电话过来问情况，想起易时安早上在仓库盈盈一弱的样子，有点犹豫不决。

　　杨杉说完话，等了半晌发现这边没动静，不得不又重复一遍，“潮生，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不然怎么从一早开始行为就那么反常？又是买生活用品，又是多管闲事，莫非昨晚被你家老爷子塞回你妈肚子里回炉重造了？”

　　原本就怒火冲天的苏潮生，在听完杨杉这句话后，想都没想就直接挂了电话，留下杨杉独自在仓库里来回骂街。

　　他不想对无关的人做多余的解释。

　　挂了电话的苏潮生，启动了车子打开空调，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

　　大约过了几分钟，他打开手机开始看新闻，全然一副等人的姿态。

　　听到易时安这样问，苏潮生看着来往的车辆安静了几秒，最后选择了对杨杉那样，沉默不语。

　　等了一会，发现没人上车。他侧过身，透过打开一半的车窗，看到易时安正小心翼翼地看向他，无处安放的双手不停地摆弄着自己的背包带子。

　　也许她自己都没发现，她有很多不自信的小动作。搓手指、摸鼻子......一旦觉得自己错了就唯唯诺诺的。这些自卑的小细节，让她变得一点儿都不讨喜。

　　可就是这样一个不讨喜的人，让苏潮生一而再再而三地破例，也一而再再而三地变的不像自己。

　　看着她拘拘儒儒的样子，受了委屈发了脾气，反过来又觉得是自己冲动的样子，明明不想做但是并没有放弃，依旧逆来顺受的样子。她的种种坚持或怯懦，看在苏潮生的眼里都别有一番风味。

　　　她就像一只猫，温顺的时候窝在你的怀里憨态可掬，任由你为所欲为，生气的时候爪子也会伸出来，但往往只是象征性地挠一挠，从不会真的想要伤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