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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不期之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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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庆祝长福丸殿下的痊愈,也是为了安抚因为瘟疫而惶惶不安的人心,将军下令专门制作焰火的玉屋和键屋,从六月初到六月十四、五的“山王祭”这段时间里,加倍地在人们纳凉的两国桥那里燃放焰火,让整个江户都能够享受到观看的乐趣。
而秀次收到的赏赐除了金银,还有一个极其精美的盒子。
嵌有繁复图案的紫色衫木漆盒里,米黄色的丝绸衬垫之上,是一棵根须完整、足有手掌长的珍贵的高丽参。
彼时的高丽参无法在日本种植,全靠从进行贸易的商船从唐土、高丽带来,被视为可以起死回生的神药,珍贵至极,即使是品相不那么好的次品也是价格居高不下,可以说是千金难求的宝物。
除了他之外,大奥和中奥的御条流医师也全都得到了档次不一的赏赐,秀次得到的其他赏赐和别的御医师一样,唯独这珍贵的高丽参,一下子让他显得极其扎眼起来。
有位叫高松贞一的医师对他传达了掌管本丸所有御医师的典药头角藏的话。
“这样的事情,不希望再次出现。”
御条流医师没有治好长福丸的病,反而是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民间郎中得到了将军的赏赐,这样的事实在是让掌管御条流的角藏典药头面上无光。
秀次在中奥的这段时间,日子可不好过。
半夜正熟睡的时候突然被其他负责看护的医师叫去也是常事,但是到了,往往就是被晾在那里等待到太阳升起,才有一句毫无诚意的敷衍。
若不是后来与他同住一室的御庭番忍者在多次被半夜吵醒的情况下一个暴脾气上来,往门外的地板上插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只怕这种情况还要更严重一些。
这一代的吉宗将军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有大奥挑选侧室却遣散所有中选美女的例子在先,谁也不敢说他会不会把这个流浪郎中招进中奥来。也是考虑到可能会出现这种状况,角藏才会派人对河池秀次说出这话。
相当于在警告秀次“就算有幸进入中奥,也别想压过御条流医师”了。
面对高松居高临下的斥责语气,河池秀次只是低着头看着手边的杉木盒子,默无一言。
因为将军延长燃放焰火时间的命令,吉原的生意变得非常繁盛,谁都想在观赏焰火的时候有风流妩媚的女郎陪同。
想要约见太夫变成了一件非常费劲的事情,即使是最低等的格子女郎,时间都安排得满满的。
秀次付出了双倍的花费,才得以拜托扬子屋八文字屋的老板有兵卫安排了一次和夕雾的见面,这还只是见面而非过夜的约见。
想要和太夫春风一度,只需要银子二两,但是付给扬子屋和太夫所属妓院,包括脚钱、酒宴和礼物在内的费用可远远不止此数。
而吉原的女郎在同一天会在不同的扬子屋和不同客人见面,如果不是非常有钱的客人,是不可能长时间包下太夫的。
薄云太夫现在就处于这种令人羡慕的状态。
伊势屋的茂右卫门在她第一次见到那位客人之后就一直付钱包下了她,即使自那之后她就没有再见过那个男人。
而茂右卫门,说是迷恋薄云太夫,却经常找借口说家里有事情需要处理不来吉原,即便来,也是跟她身边服侍她的引舟女郎小满厮混,根本就不碰她。
或者说,茂右卫门根本不敢碰她。
薄云心中隐隐约约有了些猜测,但是跟谁也不敢说。
直到六月,她才再次见到那个男人。
在清凉的扬子屋二楼上,吹拂着不带热气的微风,饮着可口的清酒,看着远处的烟火一个接一个地绽放,还有善解人意的太夫服侍,实在是极其惬意的事情。
吉宗是以斋戒的借口跑出来的,而留在中奥替他斋戒的,自然另有其人。
薄云确实是个非常聪明的女郎。
她没有问吉宗这么久都不来是去了哪里,也不耍什么烟花中人常用的撒娇吃醋这样的小手段,只是矜持地诉说了一下思念之意,接着更多的只是像一个普通的妻子服侍自己的丈夫那样服侍他。
想要酒,早早已经斟好,手纸放在随手可得的位置,有忍者进来,便默默退下,事后连一句“那是谁呀”都不问;有其他慕名的客人送情书来,也是大大方方地当着吉宗的面写下得体的回信。
软玉温烟,红袖添香,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人间至乐,也不过如此了。
吉宗在薄云那里盘恒了三天,几乎是乐不思蜀了。
直到他再次看见河池秀次。
那是一个太阳已经落下,天边染满金黄色云霞的黄昏。
秀次带了一个背着竹条编制成的杂物筐的男仆,就那么不经意间,匆匆地走进了吉宗的视线。
他走得很匆忙,也很专注,目不斜视,步子迈得不大,但是极快,跟在他后面的男仆有时候甚至得小跑两步才能跟上。
仿佛前面有什么他就是穿过刀山火海都必须去见的人,而在这去见她的路上,即使是最艳丽的迈着花魁步路过的太夫都不能让他多看一眼。
吉宗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若有所思。
“刚刚那个人,又是去找夕雾太夫了吗?”
吉原以缓慢悠闲为尚,像这种匆匆忙忙走路的人可不多见,既然不多见,就一定会给旁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至少薄云太夫身边的两个引舟女郎就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原来是那个迷恋夕雾太夫不可自拔的男人啊,他好长一段时间没出现了。”
“大家都以为他另外有了喜欢的人了呢,据说是丸山的某位太夫。”
“明明上次听说的还是被官府抓了去关在牢屋敷了呢!”
“看他那么匆匆忙忙的,肯定又是为了夕雾太夫,真是的,再着急,这个时间也肯定见不到夕雾太夫的。”
听着引舟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吉宗忽然生出了强烈的好奇心。
那个人……面对美貌的太夫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神魂颠倒?色授魂与?反正……应该不会像多年前第一次见到的时候那样,如冰如雪,拒人于千里之外吧。
在为长福丸治病的时候,永远微微垂着眼皮,很温和很无害的样子。使劲思索,即便是被御条流的人刁难,也想不起来有什么很大的情绪波动的时候,除了那次夜探似乎实在是被惹到了。
还不如他女儿生动灵气呢。
以及……说到他女儿,就令人生气!
纪子是第一个敢顺着他给别人设的局给他设局的人,还是两次。
第一次是遣散后宫的美女。
可以说,被选上的美女,背后都有天英院或者月光院的影子,真让这样的女子成为侧室生下孩子,他吉宗就等着被后宫掣肘吧。
所以他直接下令把选上的美女放出宫去,只是这么一个出其不意的举动,就使得那两位的实力大打折扣,有苦说不出,还得了个不恋美色的好名声。
结果纪子就借着他的好名声,愣是成功拒绝了成为他的侧室,还让他只能选择“大度”地表示赏识。
要知道,大奥可没出现过拒绝将军的先例,遁入空门都被迫还俗侍奉将军的例子倒是有过。
而第二次,是长福丸的病。
本来只是想看看后宫和外界的联络到底还有多少,纪子却一个顺水推舟,毫不费力地给自己父亲争了个治愈将军长子的大功劳。
即使是不能进入中奥,有此声名在前,以后也不愁没有病家来请。
越想越……气!
女债父还。
他女儿给他添了两次堵。
那么……
他应该也算是给河池秀次添过一次堵,毕竟那次把人都给气昏过去了。
怎么算,都得再来一次才划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