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分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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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分别
“大王，如今成骄叛乱已平，大秦国内也较为稳定。是否该商讨讨伐六国之事？”说话的是吕不韦，一段时间没见到他，仍是如往常那般的神彩奕奕。这个秦国的一代巨贾，一代重臣，好像在任何时刻都能显现出他独有的、压倒势的霸气。如果嬴政真是他的儿子，那么这点倒是随吕不韦了。
此刻，嬴政、吕不韦、李斯三人正于未央宫商讨国事，我一边为他们泡着茶，一边也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些琐碎之事。
“讨伐六国是势在必行的，只是寡人觉得如今当务之急并非是讨伐六国，而是统一天下的语言、文字和度量衡。”嬴政沉吟了会儿，缓缓说道。
“大王，臣以为此事并非当务之急，若是连天下都未曾统一，那么统一这些语言、文字又有何用。到头来也只是我秦国人自己在遵守罢了，那与现在所运用的语言文字有何区别。”
“吕丞相，此言差矣。我大秦历代君主皆以统一六国为理想，故施政方针，自然应放在‘统一’二字上的确没错。但所谓统一，实非指地域疆界之上，真正统一，是民心，要深入民心必先从风俗文化着手。”李斯侃侃而道，句句在理。嬴政听了，也来了劲，拍案说道：“说得好，说下去。”
李斯微微一笑，继续道：“如今天下分裂，不仅国与国之间的语言文字各有差异，就连本国东南西北之间也各有各的准绳，造成上情无法下达，商贩买卖亦极不方便，故此微臣与大王持有相同看法，认为当务之急是制订一套天下共用的语言、文字和度量衡。此制度一出，由国内先开始运用，它国民众与我国总有不少联络，为了彼此迎合适应，这套共用的语言、文字和度量衡就将逐渐蔓延用于它国百姓之间。如此一来，在潜移默化之中，便统一了六国的民心，有助于真正的统一大业。”
李斯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引得嬴政连连叫好，而吕不韦也是沉吟不语。
我走向李斯为其送茶，表面上虽毫无波澜，但内地里仍是佩服于他的那番言论，不仅深谋远虑，说话技巧也颇为高超，说的在情在理。余光间，见他默默瞥了我眼，我却当作没看见，自顾自的转身走向吕不韦。
“李大人，话虽说得没错，但如今，六国皆对我国虎视眈眈，尤其是赵国，长平之战，让其对我国一直怀恨在心。如今，其余六国在想着如何对付大秦，而我们不引起重视，反去统一些不切实际的制度，只怕有欠妥当。我吕不韦身为秦国重臣、两朝元老，又是大王的仲父，实在有责任保卫秦国的安定，使得秦国更为富强，称霸群雄。”吕不韦终是没那么容易妥协，固执的坚持己见，并用身份压制李斯。我暗自叹了口气，心里想着吕不韦只要一天还是辅政大臣，那么大秦的国事一天就要跟随着他的思绪转了。
我将茶杯放于吕不韦身旁的案几上，正欲退去。却被他喝住，“慢着。”
我心里莫名一抖，转身复又跪了下来，轻声道：“是，丞相。”
不知吕不韦为何会突然注意到我，我自认已经极为小心，放轻声音了。吕不韦默默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房内也顿时安静了下来，三人都不再讨论什么统一大业。目光纷纷集中到我的身上，让我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自在。
半晌，吕不韦才喜怒不明的问道：“你，就是在大王生日那天又跳又唱的丫头？就是妙弋？”
“是，正是奴婢。”我平静地答道。
“你这丫头倒真是会到处兴风作浪啊。”吕不韦语带不善，口气严肃。
“奴婢不懂吕丞相的意思。”
“仲父……”嬴政刚想说话，却被吕不韦的一阵笑声打断。
“哈哈哈哈……大王不必多言，老臣心知肚明。大王正当盛年，对儿女私情过于上心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是，对于宫里这些来历不明的宫女，大王浅尝辄止便可，切勿当真。等过段日子，微臣与太后便再为大王挑选几个适龄少女来服侍大王，到时大王该封嫔的封嫔、该立妃的立妃，毕竟大秦香火还得靠大王一代代的传下去啊。”
原以为吕不韦会说出什么训斥之话，但他非但没有如此反而好似万分理解，语气和蔼可亲的犹如嬴政真正意义上的生父，正在为他的婚姻大事而斟酌考虑。可就是这万分理解的话一时让我、李斯还有嬴政都异常难堪。
我默默将伏于地上的手紧握成拳，为了什么，究竟为了什么，一次次的被他人这般污辱。老太后那样犀利的眼神，吕不韦这般不屑的口吻，还有宫中那么多人背地里的议论纷纷。我怎么会让自己陷入这种被唾沫星子淹死的窘境，怎么甘心让自己莫名其妙地成为别人口中的狐狸精、勾引大王的妖精、乌鸦想要变凤凰的痴心妄想之人。我越想越气愤，正想豁出去一平心中之愤，但刚抬头想要张口，却被嬴政抢了先。
“仲父，您多虑了。等过段时间，寡人就会向众臣宣布，将她许配给李斯。”嬴政冰冷的声音，僵硬的表情还有紧紧盯着吕不韦深沉不见底的诡异眼神，让任何人都不寒而栗。
吕不韦与李斯听了此话都是一愣，但吕不韦沉吟不语，而李斯则是坐着呆了许久，闪烁的眼波朝我这儿望了一会儿，这才跪下道：“微臣多谢大王成全。”声音微微颤抖，掩饰不住的激动之情。
“奴婢多谢大王赐婚。”我重重一叩，内心感受却杂乱无章，说不上欣喜说不上激动，只是想着，但愿嫁给李斯之后能逃离这宫中纷飞的一切，与他幸福一生。
成骄的事情已彻底平息，曾被闹得鸡飞狗跳的大郑宫如今也已重归太平，太后在咸阳滞留了两月有余，终于可以回到雍城大郑宫中了。这两个多月中，太后和嫪毐对强儿的想念与关心应是日日煎熬着两人，如今终于能动身前往大郑宫了，怕是高兴得紧。
这次送别太后的排场恐是不能与第一次比了，毕竟是因为造反之事被救回宫中的，也没必要再闹得天下皆知。
咸阳宫门口，老太后、嬴政以及一群妃嫔公主们与太后一一惜别，我向嬴政请求让我也去送送太后，他答应了。
“赵姬，在咸阳也不多待些日子，毕竟，这里才是你的家。现在那么急着要回大郑宫，难不成住咸阳宫没大郑宫方便吗？”老太后握着太后的手，笑容和蔼，但却是话中有话。
太后平静地恬淡一笑，说道：“让您见笑了，臣妾还真是在大郑宫住惯了，觉着那里既清静又舒服，只有在那儿，臣妾的头痛才没那么厉害，还望老太后切勿责怪。”
“不会，本宫当然不会责怪。蓝缨，可要好好照顾太后，不准有半点差池。”老太后和蔼的面容不变。
我站于嬴政身后，默默看着太后，她眉宇间淡淡的哀伤仿似更浓烈了些，嫪毐老实地在一旁站着，却是心不在焉。让我惊奇的是，太后的身旁竟然站着蓝缨，蓝缨有些瘦了，从容的站在一旁向太后答道：“是，奴婢遵命。”，看她的样子似乎比过去更要严肃正经不苟言笑了。
看来老太后已经把蓝缨支配到太后身边做着与我过去一样的事了，我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对蓝缨突然有些怜悯。不是每个人都有我这样的好运，能从那种两难的境地中逃脱出来的，做这种事的人，一般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却又偏偏身不由己。不知道老太后又是用了什么手段让蓝缨心甘情愿的离开郑妃，效忠于她，也不知道为何老太后总爱选择郑妃身边的人去做这些事呢。
我默默看向郑妃，她一脸不舍的面容，神情看来有些倦怠，身旁站着的一个是霞希，另一个则是曾与我有些过节的赵兰儿。没了一直陪伴于身边的蓝缨，不知郑妃是否不舍，她本就是个要求简单的女人，蓝缨虽冷漠了点，但对郑妃还是忠心的，如今郑妃身边又少了能说知心话的人，她那灵秀宫是否变得更为冷清寂寞了？想到这儿，看着郑妃消瘦柔弱的身子，又起了同情之心，谁知，此时郑妃也朝我这儿看了过来，我暗自一惊，笑着朝郑妃福了福，她也报之我亲善一笑，一如往常。我呼出口气，马上别过头从人群之中走出，跪于老太后和太后身前说道：“罪奴妙弋，特来送太后一程，望太后一路平安，身体安康。”
老太后与太后似是没有想到我会突然窜出，皆是一愣。
“赵姬，当初是本宫将这丫头送给你的，但这丫头没能伺候你多久，也做的诸多不好。本宫在这里还要你多多包涵了。”老太后看了我一眼，轻轻拍了拍太后的手如此说着。
太后摇了摇头，走到我身前，带着和善的笑容，轻轻将我扶起，这才转头说道：“老太后您有所不知，妙弋虽伺候我的时日不长，却是臣妾遇到过的最好的丫头，是臣妾的知心人，照顾臣妾的起居为臣妾排忧解闷，分担心事。所以，老太后，这丫头可是好的很呢。说实话，臣妾还真是舍不得她。”说着，太后依依不舍的握住了我的手，让我倍感温暖。
“祖母，华阳舍不得你。”一旁忽然响起了一个清脆女童声。随即，就见一个身穿紫色缎衫的小女孩扑入了太后怀中撒起娇来，引得一群人哈哈大笑，伤感的气氛也瞬时没有了。
我定睛一看，怎么都觉得这小女孩眼熟的很，想了许久才记起，这正是华阳公主，那个小小年纪便心狠手辣的刁蛮公主。可她毕竟只是个孩子，撒起娇来奶声奶气的，仍是让人不禁心生怜爱。让我奇怪的是，太后向来都是独来独往的，除了与郑妃真正交好之外，很少与其他嫔妃公主们来往，这个华阳公主怎么会如此舍不得太后呢？
太后对于突如其来的这出也是既诧异又尴尬，愣了会儿才搂着华阳公主哄道：“乖，华阳，祖母会想你的。华阳乖……”
小女孩儿抬起了头，纯真的眼睛扑闪扑闪，状似天真的说道：“祖母，您在大郑宫肯定很无聊，您既然有一个那么喜欢的姐姐，为什么不让她跟着祖母呢？”
说完之后，又拉着我的衣角楚楚可怜的说道：“姐姐姐姐，你就陪着祖母去吧，祖母那么喜欢你，华阳求求姐姐了。”说着，小小的身子竟然就这样跪了下来。
我大惊，立马也跪下道：“公主，公主快起来，奴婢承受不起。”
“华阳，像什么样！香嫣，你怎么管教的！”赢政突然就吼了起来，吓得一群人皆是一震。华阳公主也突然睁着大大的眼睛恐惧的看着赢政，半张着嘴巴却一句也不再响。
此时，人群中冲出一位艳丽的女子，抱着华阳跪倒在赢政面前，“大王息怒，臣妾管教不严。”随后转头对华阳斥道：“华阳，怎么越来越不懂事了，还不快向父王请罪。”
小女孩愣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道：“可是……母后，华阳……华阳没错啊，为什么这个姐姐不能跟着祖母去呢，祖母喜欢她啊。是谁不让姐姐去伺候祖母的，是谁那么大胆，那个人到底居心何在，为什么不让姐姐伺候祖母？”
“华阳，快别说了。”香嫣状似气急败坏的呵道，小女孩这才委屈的嘟起小嘴，不再说话。
“大王，这孩子的确不懂规矩，但念在她对太后一番孝心，您就别生气了。其实，孩子说的话也没错，既然老太后那么喜欢妙弋，那么大王就割爱让她随老太后去吧。反正咸阳宫也不缺这一个丫头。”香嫣说这话时，眼神闪烁，不停打量着嬴政的脸色，说至后来，声音更是越来越轻。
我在一旁黯然失笑，实在搞不清为何她总是那么的针对我，宫中的女人为了抢夺一个男人丧失了自己该有的风度与气量，真是可悲。如今，她竟然利用自己的孩子那么旁敲侧击，只希望我也能离开咸阳，远离嬴政。
嬴政的双眉紧紧蹙着，眼看就要发怒，却听一旁的太后赶忙说道：“香嫣，你误会了。是本宫非要让妙弋留在咸阳的，这丫头的确好，本宫也是舍不得她。但就因为本宫深知她的好，才希望她能留在政儿身边好好照顾他。”说着，她走至香嫣身旁，平静地看着她说：“本宫觉得，只有妙弋在政儿身边服侍着，本宫才安心。谢谢你的一片孝心了，只要政儿好便可。你懂了吗？”
香嫣一时脸色异常尴尬，沉默了会儿才一脸失望地低头轻声说道：“是，臣妾知错了。”
太后“嗯”了一声，才恢复了平和的笑容，弯身扶起了我，柔声而道：“妙弋，跟着我苦了你了，记住，要好好的。”说完，紧紧握住我的手，柔柔地看着我，好似母亲对女儿般的依依不舍。我心里霎时一软，鼻中又酸又涩，竟有片刻想要再次跟着太后回大郑宫去的想法，毕竟，太后是真心待我，在这个宫中，找到一个真心待自己的人实在是难得。更何况她是太后，温柔婉约，像极了母亲。
泪水仍是不自禁的流了下来，我回握着太后的手，千言万语，此时此刻却无法诉说。
泪眼朦胧中，见嬴政凝神望着太后，目含感激。看向我时，竟然却是一脸复杂神色，眼神中转瞬即逝的哀伤与无奈很快便被他惯常的冷漠表情所取代。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分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