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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后主心事 ...

  •   一只蛐蛐名叫刘禅。
      牙短小,腿乏力,是一只下品的蛐蛐儿。
      即便如此,他还是被抓到金盆里,被细心地养了起来。
      爹和军师偶尔来看他。
      “叫啊!叫啊!”
      他们只会命令他拼命叫,而一点都不关心他是不是想叫。
      摩擦翅膀这件事对他来说有多累啊。他们浑然不知。
      他天天为了讨好他们重复着机械的摩擦。
      他们却并不感到满足。
      叫声不够响亮,听起来不咋地。
      他记起,军师通音律。
      他也喜好弹唱,可是他喜欢的是欣赏别人,自己一窍不通。
      于是他自暴自弃,决心做一只吃白食的蛐蛐。
      爹和军师再向他下达命令时,他装聋作哑语言不通。
      爹的眼里噙满泪,两潭秋水波光粼粼,闪闪发光夺目动人。
      他清楚,这是爹自带的技能。
      别人都扛不住,可是,他血统纯正,天生免疫。
      军师在他所呆的盆中四壁都刻上警示戒言。
      他知道,军师要玩大的。
      下一步也许就要刻到他的身上去。
      他叹口气,开始吃美味的饭菜。
      只是要把每一顿都当作是最后一顿,滋味委实不太好受。
      每天都一边这么感慨一边吃,沉重的不止身体还有心。
      只有吃肉的时候,短暂的幸福才在沉闷的心中缓缓弥漫开。
      牙齿在一丝丝肉上尽情弹跳,宛如踏上欢快的蹦床。
      他闭上眼,静静享受属于这一刻的欢愉。
      伴随耳畔自己的咀嚼声,安心中渐渐升腾起一股暖意。
      感觉是多么地似曾相识。像是多年前依偎在某个人的怀中。
      千军万马厮杀场上,唯独那个人的怀里安全又温暖。
      那个人在腥风血雨中不停厮杀,奏响战场上壮烈的哀歌。而难以置信的是,他对怀里的布囊关心备至,容不得半点闪失,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身躯抵挡任何对它的伤害。
      布囊动了动,那个人低头查看。
      原本冷漠的杀戮眼神霎那间温柔似水。
      “嘘——!”
      他乖乖地停止哭泣,安静地看着那个人。
      他还没学过区分这声暗号的含义,分不清是不是该尿出来。明明乱成一片,他不安地在布兜中大哭大闹,可是那个人说了嘘。
      那个人唇角上扬,光彩夺目。
      他一时看得忘我,疏于控制,以致于那个人带着他杀出重围和爹汇合时,爹一怒之下差点把他摔死!
      他爹的部下,那位堂堂骁勇善战的将军正浑身散发着尿骚味等着和自家主公相拥。
      他爹的愤怒来得如此排山倒海,那个人又一次挺身而出,牢牢接住他。自掌心他再次感受到无与伦比的安心与温暖……
      想起来了,那是自己,那时的自己还只是个婴儿!
      婴儿……
      也就是说……也就是说……
      他不是一只蛐蛐!不是一只短牙小腿乏力的下品蛐蛐儿!更不是一只决心吃白食的蛐蛐!
      突然,他醒了。
      发现手中还捏着逗蛐蛐的草。
      脚边的小盆倒扣,掀开一瞧,空空如也,哪里还有蛐蛐。
      刘禅摸摸自己没有翅膀的背,暮然大笑。

      真可惜,刘禅不是只蛐蛐,过不了蛐蛐那般叫叫跳跳就能有饭吃的生活。
      几乎所有人对他不抱有任何期待,唯独有一个人仍不放弃。
      那人常常在半夜把他拉起床,要他一同爬到屋顶上看星星。
      刘禅很费解,那人明明有那么多选择,却偏偏要选他。
      他真的很困。同时,也很困惑。
      “联系上了吗?”
      “孔明先生,你说什么?”
      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注视下,刘禅缩成一团,恨不得化成一只蛐蛐跳走。
      “天枢?天璇?天玑?”军师神秘一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你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吧。”
      “……先生,三更半夜的,你别吓我,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阿斗,你娘曾夜梦仰吞北斗,想必你也知道。”
      “是啊,我知道。我出生时还夜有白鹤飞来屋上,高鸣七七四十九声,异香满室。”
      这种故事刘禅已经听了无数次,一次比一次描述得栩栩如生。
      “说得像唱的一样,先生,这你都信啊!连我自己都不信!你忘了我还差点被亲爹摔死……”
      军师脸色说变就变,猛地抓住他的衣襟:“你为什么不信?”
      刘禅又被吓了一跳,不知道如何作答。
      “你看那里!”军师指着遥远处的北斗七星。
      一闪一闪地像一把勺子。看着看着肚子又饿了。
      “听到什么了吗?”军师神神秘秘地低语。
      “咕噜”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下。
      “不好意思啊,先生。”
      军师大怒,刘禅怕会被一脚踢下屋顶,拼命地抱着头。
      维持这个动作许久,结果没有人动他。
      他偷偷探出脑袋看了眼军师,身旁这位辛劳的中年男子已睡在漫天星空之下,带着满面愁容,和未干涸的泪痕。

      斗转星移。
      后来,爹成了父皇,军师成了相父。
      再后来,父皇成了灵位,相父白发苍苍。
      他们永远有报不完的仇和打不完的仗。
      他们算计来算计去,争一方主客难分的土地。
      刘禅完全不能理解。
      只有救他于危难之中的赵云告诉他,活着是为了找寻仁义。
      刘禅知道自己的脑袋不是那么灵光,但是仁义却不像个难题。
      平安快乐,逍遥自在,不吝于分享快乐,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仁义就该如此!
      歌舞升平,今朝有酒难道今朝不应醉?
      天地辽阔,烦恼杂多,争夺天下后,必然也要为天下而烦恼。何苦找此罪受!
      相父投来最后一次哀怨的目光,转身后又赴北伐,刘禅知道他已绝望。
      本来以为他是北斗福星下凡来助他一臂之力,谁料昏庸至此,蠢到令舌战群儒的相父竟欲骂无词。
      刘禅心想,如果他真是上面派下来的,那肯定是作为障碍,来增加相父一统天下的难度的。就看他可怜的老人家是不是能抗得过去了。
      赵云跟着刘禅没仗打,还是情愿跟着诸葛亮去北伐。
      他们失败了一次两次三次……灰头土脸。
      而刘禅快乐了一年两年三年……枕稳衾温。
      于是,刘禅更坚定自己的仁义之路。
      没有征战就没有流血和牺牲,他们都错了。
      当兵临城下时,刘禅毫不抵抗地投降。
      用了多少条性命铺成的帝王之路有何稀罕,有几人能够做到亲手摧毁利益熏心的禁锢?
      这个世界本不该如此啊。
      “相父,阿斗听到了,您在天上的呵斥!”
      哈哈哈……连只蛐蛐都逗不好,却管了我大半辈子。
      总有人走不同的路,总有人给出不同的答案。
      纵我不是星星,我也会眨眼。
      “相父别气别气,摇摇欲坠,小心屁股着地。”
      喝着司马昭赏赐的美酒,刘禅乐得一脸满足。
      洛阳的夜空也很美。
      可惜赵叔叔不在了。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总是出现在梦里陪着他在屋顶看星星的不是别人。正是赵云。
      我阿斗愿成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甚至一颗无名的星星,只为离那朵云近一些,再近一些。
      赵叔叔,不负仁义,我算做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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