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吃了一勺明月之后》树橘

18、第 18 章

　　画面忽然定格，随后像是镜子一般，一块块碎掉了。

　　沈书眠几乎是下意识后退，怕真的有碎片砸自己脚上。

　　碎掉之后，画面一转，既没有大海也没有月亮。一个身材修长的青年男子站在水塘边上，衣袂翻飞，垂肩的长发也在飘动。

　　他忽然睁开眼，露出一双纯白的病态般的瞳仁。

　　沈书眠猝不及防和屏幕上的人对上了视线，分明知道对方是假的，设定上还很可能是个瞎子。
　　但他望过来时，确实令人心底升起一股巨大的沉入感——
　　屏幕忽然拉近，白色的瞳仁瞬间放大，画面再度变化，那竟然还是一面镜子。

　　画面感太强，沈书眠感觉自己被拉进了镜子里。
　　她眼睛一阵眩晕，接着，屏幕上出现一行字幕：
　　“呐，请你吃月亮。”

　　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一只手伸过来，将刚才扯下来的那块月亮递过来。
　　这块月亮扁扁的，边缘看起来很脆，仿佛是加了糖的黄油饼干。

　　……

　　“沈老师。”
　　有谁在叫她，声音仿佛很远。在这一瞬间，沈书眠脑袋里空空荡荡又乱七八糟，她木然抬头，过了大约得有十秒钟才逐渐聚焦，看清楚李霁。

　　“这是美术组发给我的一段游戏开场视频。”李霁很贴心地为她解惑，“还有一些问题要改，不是最终版。”

　　这还不是最终版？
　　沈书眠沉默了，这一刻她有点仇视学神。
　　转念一想，梁滟做自媒体，也是会折磨每一篇文章，光标题就要改十几个版本，正文更不必提，比最精致的整容手术都更要严谨复杂。

　　乱七八糟的念头流转了一会儿，她终于从莫名其妙的迷糊中清醒过来，蓦然一惊，忙不迭道歉：“我不是有意……”

　　“没关系。”李霁打断她，“这是一条宣传视频，运营部那边正在认证官微号，很快会发出来。”

　　“奇幻背景？”

　　“末世之后的新纪元。”

　　“月亮是什么？”

　　“月亮是一个重要的意向。”李霁笑了笑：“其实接受waves采访时，我已经解释过了，《请你吃月亮》这个名字的来源，是我小时候看过的一个英文绘本。”

　　“英文绘本？”

　　“嗯。我小时候在美国生活了很久，回国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连中文都不会讲。”

　　沈书眠迟疑片刻，心里的某个猜测越来越清晰。
　　她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李霁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看了她一眼之后，才回忆着说：“大概五六岁的时候吧，回来以后学了很长时间的语言，刚入学时因为听不懂，跟同学交流很少，考试也很烂，同学老师还一度认为我智力有点问题。”

　　沈书眠发出短促的“哈”的音节，“结果你是个学神。”

　　李霁嘴角弯了弯，露出一抹笑，没谦虚否认。

　　沈书眠仔仔细细打量他，想找找他和记忆里那个小孩的相似之处。
　　完全找不出来一点。
　　她心底甚至怀疑，那个豆芽菜一样的瘦弱小孩，能长成这样漂亮矜贵的男生？

　　“李先生。”

　　“嗯？”

　　“你回国以后，是住在津海市吗？”

　　李霁抬眼看她。
　　忽然一笑。
　　“我没看过媒体写我的那些文章，原来都深挖到那么久以前了。”

　　沈书眠：“……”
　　被误会是从文章里看到的了。
　　看样子那篇对李大神着迷的文章梗，是过不去了。
　　她既无语，又有确认对方身份的放松感。
　　就是好像他不记得自己了。
　　不过想想自己一开始也没将他认出来，倒也正常。毕竟谁能记性好到，还能记得六七岁时的玩伴呢。

　　沈书眠再度提醒：“我妈妈姓齐，在小学当教导主任。”

　　“嗯——”
　　李霁说，“听说沈老师在教导处兼任，原来是家学渊源。”
　　他说着看起来还有点意外她怎么忽然自报家门。

　　沈书眠盯着他，想确认这家伙是真的还是故意的。
　　难不成齐老师带来的噩梦只是她一个人的？

　　她一向不喜欢藏着掖着，既然认出来了，更喜欢挑明。
　　“你回国后，住在琼林一中的……”

　　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将沈书眠口中的几个字给盖了过去。
　　手机就放在桌子上，她下意识低头去看。

　　李霁比她速度更快一些，一把抓住手机随后很自然地背过身接电话，挡住了沈书眠的视线。

　　“喂。”李霁接通电话，“快递吗，你敲敲门，家里应该有人。”

　　话音一落，他摁了电话。

　　沈书眠想着，应该是孙雨诺在家里。
　　她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再耽误下去，李霁这个周末加班大约要拖到很晚，雨诺一个人在家，可能睡前都见不着她舅舅。

　　“情况我都了解了，雨诺的工作环境我也看了。”沈书眠说道，“你赶紧加班，多陪陪孩子。要是有时间，带她出去旅个游也好啊。”

　　李霁沉沉地看着她。
　　半晌，缓缓吐出口气。

　　“行。”李霁说道，“那我送你出去。”

　　两人一起往外走，为了不冷场，李霁率先起了新的话题，随意寒暄着。

　　“沈老师，你老家是哪的啊？”

　　沈书眠看了他一眼，这是真一点也不记得了啊。

　　“津海。”她说。

　　“这么巧。”
　　李霁按了电梯，看起来就是随口附和一句。

　　沈书眠不打算跟他再绕圈子，“你有没有想过，还有更巧的？”

　　“其实我——”
　　她看着李霁，一字一顿地说，“在你刚回国时，住你对门。”

　　叮咚。
　　电梯来了。
　　沈书眠走进去。

　　“我还给你讲过那本英文绘本。”
　　她朝李霁礼貌地笑了下，同时按了一楼，“你还叫我姐姐。”

　　电梯门很快关上了。

　　*

　　离开写字楼，外面仍然很热。

　　沈书眠辨认了下方向，往地铁站那边走，越走越有分享欲。

　　她划拉划拉手机，开始给梁滟发信息。
　　沈书眠：【梁爷，我跟你说，我可能把李霁吓哭过。】
　　沈书眠：【在他六岁的时候。】

　　梁滟：【？】
　　梁滟：【什么情况啊？】

　　沈书眠：【我是在他六岁时住他对门的小姐姐。】
　　沈书眠：【可惜，他不记得我了。】

　　过了也就半分钟，梁滟的电话打了过来：“有故事啊？”

　　沈书眠正好走进路边一棵树的阴凉，她索性站住了，将小时候的故事简短讲了讲。

　　“哎那会儿他可太乖了，一口一个姐姐。我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绝不会说‘no’。”

　　梁滟在电话里发出一惊一乍的鹅叫：“李大神居然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过往，那后来呢？”

　　沈书眠：“后来？后来我们那片房子要拆，大家都先后搬走了。然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哦对，高一时我和他一个班，但真的完全没印象。我猜他应该对我也没印象，好像整个高一都没说过话。”

　　梁滟唏嘘不已：“好好的青梅竹马，断于拆迁。真可惜！”

　　“什么青梅竹马，可不是什么好词！”
　　沈书眠笑着骂她。

　　“是是是，沈老师打小就看不上早恋这种事，家学渊源嘛！”

　　沈书眠想再回一句，感觉旁边有谁走近了，一抬眼，看见穿的像个大男孩的李霁。

　　他不会听到了吧。
　　这是沈书眠的第一个想法。

　　然后她才想，他怎么跟出来了？

　　梁滟在电话里喊了几声“喂”，沈书眠把手机从耳旁拿下来，挂断了。

　　“李先生，你还有事？”

　　“你的包。”李霁把手上提的东西递给她，“落在办公室了。”

　　沈书眠把包接过来：“谢谢。”

　　“再见。”
　　李霁没多说，转身往回走。

　　沈书眠张了张嘴，本来还想多聊几句，但想到刚才那个“青梅竹马”不知道有没有被听了去，她又格外尴尬。

　　忽然感觉梁滟和李霁不能共存。

　　*

　　李霁回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把那叠人物介绍放回到文件夹，电脑关了，百宝阁上的中学照片带上拿回家。

　　李霁住的地方离公司不算远，开车没多久就到了。
　　这是一栋不大不小的两居室，前些年回国时用做项目赚到的钱买的。他住习惯了，现在手头虽然有些钱，但也没急着继续投资楼市。

　　电梯很快停在了十六楼，他按指纹开门。

　　“Surprise！”
　　一簇花花绿绿的亮片在他头顶展开，旋转着落下，落在李霁衣服上，落了满地。

　　“这是……干什么？”李霁看向拿着礼花筒的女孩子，有些费解地问。

　　“生日快乐啊舅舅。”
　　孙雨诺把礼花筒丢在门厅的柜子上，把门关上，推着李霁进去。
　　“我给你准备了蛋糕，饭我可不会做啊，叫的外卖。”

　　餐桌正中央一个小小的奶油蛋糕，四周有虾有肉，都装在盘子里，摆的很漂亮。

　　这惊喜未免有些猝不及防。
　　李霁在餐桌旁坐下：“你怎么知道今天我生日？”

　　“你身份证上写着哪。”

　　孙雨诺把蜡烛点上：“许愿吧。不管你想要个温柔美丽的舅妈，还是甜美可爱的外甥女，生日愿望都能满足你。”

　　李霁乖乖许愿，吹灭了蜡烛。

　　孙雨诺很捧场地鼓掌，把刀子递给他。
　　“切吧。”

　　李霁笨拙地切了两块，放到盘子里，一块递给孙雨诺，另一块留给自己。从切面能看到里面的樱桃酱夹心，酸酸甜甜应该很好吃。

　　室内很亮堂通透，没有餐厅那种灯光营造出来的氛围。
　　但氛围有时候也不需要灯光。

　　两个人吃饱喝足，一起瘫在沙发上。

　　孙雨诺问他：“舅舅，我下午给你打电话，你怎么说什么快递员的，你和谁在一起啊？”

　　“见了一个同学。”

　　“哦。”

　　“你怎么不多问问？”

　　“没意思，你那些同学，嘴里不是学术就是生意经，我听都听腻了。”

　　“今天这个不是同行，是个小学同学。”

　　“这么久远？”
　　孙雨诺产生了一丝惊讶。
　　几秒后，她忽然凑近过来，盯着李霁的脸仔细打量。

　　李霁被她看得不自在，用掌心将她的头推回去。

　　孙雨诺挣扎着出来，
　　“看你这表情，不会是什么青梅竹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