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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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香小筑里，被母亲从被窝里拉起来的步璇跟步称心茫然地站在原地。
后者是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前者则是因为安神茶的效力还没有过。
两人身上的衣裙都被换成了粗布衣衫，步璇还好，但是步称心就被这粗糙的布料磨得肌肤有些发红。
步夫人听到从雨中传来的钟声，抬头向着窗外望去。
在那雨帘之中，她仿佛可以看到自己的丈夫在城楼上，一缕英魂向着天际散去的幻影。
倒是步璇被这钟声一击，脑子里仿佛就清明过来。
她转头看着四下，发现除了她跟步称心的婢女还在按照步夫人的吩咐，给她们收拾好的细软中再加了东西，其余的人一个也没在。
“母亲。”步璇忙叫道。
步夫人怅然地收回目光，伸手将香宁收拾好的细软接了过来，交到了步璇手上，看着女儿的眼睛说道：“娘告诉过你的事情，你还记得吧。”
“女儿记得。”步璇点了点头，她想到这一天会来，但是没有想到翼州守军会败得这么快。
步夫人又看向大女儿。
两个女儿都刚刚被她从被窝里挖出来，虽然穿好了衣服，然而还披头散发，只是顾不了这么多了，反正在逃亡的路上，看起来越低调越好。
“母亲……”步称心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抓着母亲的手问道，“我们现在是要去哪儿？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她想，外面这么乱，是陈通的人打进来了吗？父亲呢？
步夫人摸了摸她的头，没有给她解释。
这时，她留在外面的婢女叫了起来：“大少爷，大少爷！”
显然是步恒回来，要闯进这荷香小筑中。
步夫人仿佛可以看到长子的刀上淬着怎样的血光，她知道长子听从他父亲的命令，这是要回来杀了两个妹妹。
她只将两个女儿一推：“走。”
“母亲？”
步称心的疑问还没有得到任何回答，握住她的手并不愿离开，然而被步夫人一把挥去：“快走！”
“姐。”步璇伸手拉住了她，将她向外拖去，“快走。”
步夫人站在原地，原本周围关好的窗因为一阵狂风而被吹开，风夹着雨吹了进来，吹乱了她的鬓发。
她看着两个女儿从侧门离开，慢慢地回身走到床榻前坐下，抬手抚过发鬓。
外面茫茫大雨，世道纷乱，两个从小养在闺中如花似玉的女儿，这样在雨夜离开，从此身似浮萍，不知将飘往何处。
她坐在这里，等着儿子进来，除了她放在门外的婢女，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拦得住他。
步夫人从袖中拿出了一个瓷瓶，从其中倒出了一粒药，然后放在口中，慢慢地咽下。
国将倾亡，他们可以作出选择，然而两个女儿还没有到要作出选择的时候，她们的人生不应该由她们的父兄来做决定。
电蛇再次划破长空，映亮了这个雨夜。步恒穿着铠甲，手提长刀，从门外跨了进来，身上的雨水落到地上，将这女儿闺房的地毯都溅湿了一片。
在他身旁，步夫人的贴身侍女拼命地拦着他，然而还是挡不住少爷的力劲，让他闯了进来。
步恒鹰隼般的眼眸在妹妹的房中看过，在这里没有找到一个人，只有他的母亲端坐在里间，神色平静地看着他。
“红娟。”正拦着步恒的婢女一愣，抬头看向步夫人，听她说道，“你也快从这里离开吧。”
红娟一愣，随即松开了手。
她站在原地看着步夫人，然后向她跪了下来，磕了几个响头，眼中冒出泪光，起身从这里离开了。
步夫人不愿让无关的人被他们步府的牵连，偌大的府邸中，此刻除了这些在雨夜里被电蛇照亮的亭台楼阁，就只剩下了在这荷香小筑中一坐一立，目光相对的母子。
“恒儿。”步夫人开口道，“你的两个妹妹，娘已经把她们送走了，不要再去追了。”
步恒站在原地，听到这句话，只握紧了手中的刀。
步夫人说道：“她们两个是女儿家，不像你们男人，不需要用这命来与倾颓的江山社稷陪葬。”
她想着自己嫁给步霆，跟他做了三十年的结发夫妻，为他生儿育女，有过足够多的快活日子。
她愿意跟他一起去死，生同寝，死同穴，这算得上是一个女子最好的归宿，这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然而他们的女儿什么都没有经历过，不应该被埋葬在这里。
“你的父亲已经死了。”
步夫人轻声道，“他把你同样教成了一个忠君爱国的好臣子，娘知道你此刻不去追你的两个妹妹，就会转身杀回陈军之中。
“然而恒儿，娘有一句话想说，忠君，应当忠诚于明君，忠诚于能够为天下万民带来福祉，能够平定江山的有为之君，乱世才开始，你也还没有到选择的时候。”
步恒微微闭了闭眼睛，这些话他自然也想过，但是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这样直白地说出来，质疑他父亲的忠君之道。
他没有想到对自己说这些话的竟然会是身在后宅，从来不插手前院之事的母亲。
步夫人道：“今日我虽放了你两个妹妹走，送他们去投奔你的外祖，然而乱世之中，她们也不知会遇到什么，今夜之后，她们就没有了父母庇佑，只剩下你这个哥哥。如果你愿意好好地活下来，作出你自己的选择，娘亲希望你可以找到你的妹妹，庇佑着她们在这乱世之中活下去。”
她看着自己的儿子，看他睁开眼睛，从那双跟他父亲肖似的眼里看到了清明，于是微微露出笑容。
她知道，自己终于保下了这三个儿女。
当初次子夭折的时候，她就想过，为人之母，她再也不要失去一个孩子。
“母亲。”步恒快步走过来，对她说道，“你让妹妹们往哪个方向逃了？我带你一起去。”
既然他要活下来，要保住妹妹，那就连母亲一起带走。
然而步夫人却摇了摇头。
步恒看着她的面色依然红润，还待说什么，却看到母亲的嘴角溢出了黑血，已然服了毒。
他的手顿时轻颤起来，将母亲在床榻上轻轻放下，看到她的目光投向了城楼的方向。
带着无尽的眷恋，步夫人最后看了那里一眼，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断绝了呼吸。
……
狂风吹动着纱窗，青年的身影在这瞬间凝成了一尊沉默的雕像。
一夜之间，城破人亡，父殉国，母殉情。
他听到乱军已经冲入了步府，手中擎着火把，火光照亮了雨夜。
沉默之中，步恒转身来到窗前，握住了那被风吹得在墙上不停地撞的窗户。
他看到下方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沿着湖的方向跑。
母亲刚刚说的已经被送出去的两个妹妹显然还没有离府，而且雨天路滑，跑着跑着，其中一个就摔了一跤，另一个连忙折回来，把她扶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步恒心中酝酿的悲壮气氛就“噗”的一声散掉了。
虽然两个妹妹身上都穿着一样的粗布衣服，然而他的目力极佳，一眼就认出了摔跤的是小妹。
三妹步称心虽然看上去柔柔弱弱，没有主见，但是身手却非常敏捷。
小妹步如意虽然很有头脑，人也机灵，但是身手却不怎么样，即使每天那样锻炼，依然会这样平地摔跤。
步恒深吸一口气，简直庆幸自己没有就这样殉国，否则以两个妹妹这样的能耐，怎么跑得出去？
他握紧了手中的刀，最后看了母亲的尸体一眼，然后再一次从这里走了出去，准备迎向那些攻进了步府的乱军，给两个妹妹争取逃脱的时间。
湖边，步璇一摔跤就直接摔了个大马趴，耳边立刻传来了系统的嗤笑声。
步璇：“……”
这破系统怎么回事？还有没有点同情心啊。
她咬牙从原地爬起来，看到已经跑到了前面的姐姐又敏捷地折了回来。
“如意！”步称心扶起了她，焦急地问道，“你没摔伤吧？”
“没事。”步璇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穿过来之后颜值是提升了，然而运动神经还是一如既往的糟，即使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训练，也还会这样平地摔。
反观她柔弱的姐姐步称心，因为风寒在床上躺了这么久，现在刚刚好，就跑得这么敏捷，简直就像只灵活的小鹿一样。
步璇觉得自己的额头撞得有些疼，步称心看着妹妹额头上红的那一大块，心疼得要命。
她牵住了步璇的手，说道：“姐姐拉着你跑。”
还想着可以带着姐姐逃出生天的步璇只感到一阵羞愧，她在雨夜中一回头，就看到荷香小筑的窗后闪过了哥哥的影子，顿时心中一突。
步称心只感到她抓紧了自己的手，说道：“快，我们快走。”
可是两人刚刚向前跑去，就看到雨夜中又出现了点点火光，显然陈通的人已经攻破了城，追了进来，军队涌向了他们步府。
前有追兵，后有兄长，两人一时间站在原地不知该往哪边跑才对。
刚刚她们各自的婢女陪着她们一起下来，然后就跟她们分散了，毕竟追兵进来，要抓的只会是抓她们两个，而不会将目光放在普通的婢女身上。
“怎么办，怎么办？”步称心焦虑地道。
步璇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跑，平时那么呱噪的系统，偏偏到了这个时候就一言不发，连个提示都没有。
正僵在原地，从旁边就忽然伸过来一只青筋虬结的手，一把拉住了步璇。
步璇吓了一跳，天边正好又是一道雷声，盖过她短促的惊叫。
她转头看去，就看到一张苍老坚毅的面孔，正是前几天她们从寒香寺上香回来，在前院要被人用马粪填嘴的老张头。
“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老张一把拉过了两姐妹，拉着她们钻进了一旁的树丛，然后走了一条小路，把她们带到了一处围墙下。
他拨开了底下的草，露出了墙角的狗洞，压低了声音对她们说道：“快，从这里钻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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