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风 月·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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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头七一过，当家就让桃枝换了新衣服，进来的时候贴着墙根，低头不出声，好象畏惧自己。帝江仔细从头到脚打量一番，那孩子洗得干干净净，比早上看到时更水灵了.
“你叫桃枝？多大了？”
孩子怯怯回答：“十三……”
“来书院多久？”
“懂事的时候就在了……”
“父母呢？”
“……”
帝江问一句，桃枝答一句，再无其他杂话，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说地很闲散，三三两两到把桃枝从进书院那日起，到今天为止的经历大概摸了个清楚。桃枝和书院如何，帝江并不感兴趣，他只想知道所有有关妤桃公子的事情。
原来，桃枝也是可怜人，他本不叫桃枝，以前叫什么早忘了，名字就是寄丹起的。母亲早死，父亲欠了别人一屁股债，于是把他送到这里，换了两吊钱，然后再也没有出现过。据说，那个时候书院的当家还不是寄丹，他不过是个小有名气的红倌。直到有一天接过书院当家的位置，捧出了闻名京城的四公子，这［欢庭书院］的名号，才得以远播四海。
再后来，看桃枝长大有了几分俊俏的模样，寄丹便把他差到妤桃处做了侍童，一晃就是三年。
妤桃公子是书院一等一的美人，寄丹自然疼他，一般的商贾重金买妤桃陪酒，寄丹都是挑酒品好的，那些个胡作非为喜霸王硬上弓的，寄丹也不怕得罪，一个个都替妤桃挡了。按说红倌还要伺候男人，其他三大公子早被破身卖得个好价钱，唯有妤桃，寄丹念他年纪最小，硬是不舍得他被三大五粗的男人糟践，一直未经人事，只卖笑，还未卖身。
听到此，帝江总算有点安慰，也一面感激寄丹善待妤桃的恩情。
桃枝说到妤桃以前待他情同父子时，又感触地流了眼泪。别的侍童都羡慕他跟了个从不发脾气的主，三年没有一下打骂，有好吃的好玩的，妤桃都会留一份给桃枝。
“还有什么？再多说点妤桃的事，我想知道。”
桃枝擦干眼泪道：“我家公子，得名的是唱了一首好曲，……客人们都喜欢得很，赞他是声娇音柔，余音绕梁的曲中妙人……”
“唱的什么？”
“什么都会，”言语间，又有几分自豪，“最有名的，是一曲《谁人赋》。”
“《谁人赋》？”
“曲词小的记不清楚，不过每每唱起,不说是客人喜欢,当家听了,也是感怀赞好的……”
见时候不早，帝江从桌子上的八宝什锦盒中抓过一把蜜饯塞到桃枝手里，让他先行回去休息。桃枝接过蜜饯，取一颗塞到嘴里，咧嘴开心地对着帝江笑。他心头一紧，到有几分可怜眼前的孩子，见了好吃的甜食就会对人笑的样子，确是稚气未脱的单纯。
回头躺在床上，外面是靡靡之音，帝江听着心里却不是滋味，横竖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他虽然感激寄丹善待了妤桃，也恨自己没有早到一步，他早一步，结局也许就不会如此。
迷迷糊糊间，眼前恍惚出现了妤桃的样子。
就在九曜宫的酒坊里，他取一瓢新酿的蟠桃酒细细地品，喝着喝着，忽然回头发现自己正呆呆地望着他，然后笑着把酒分给自己。这一回头的笑，从此帝江眼里就再也看不到别人。
他走过去搂过妤桃，看小人儿会意地把头枕在自己的肩膀合上眼，帝江刚想低头去吻他，忽觉背后有双凌厉的眼睛盯着他们。
猛然回头，却见那双素日骄傲的笑眼里，都是哀愁。
＊＊＊ ＊＊＊
第二天天刚亮，忽闻楼下传来有人唱曲的声音，断断续续不成调，又有几声打骂和哭泣。
帝江从睡梦中惊醒，头疼欲裂，昨天做了一晚上的梦，早上醒了，里面三三两两晃过几个人影，却都记不清楚了。此刻不知下面发生了什么事，吵的厉害，披了衣服开门，却见门口站了昨天领他进门的小跑堂。
小跑堂端了早点，恭敬地守在门口等帝江起床，见他开了门，换了笑脸道：“王爷醒了，当家叫小的先伺候王爷梳洗，然后伺候王爷用早点。”
帝江朝跑堂的手里看去，一碗八宝粥，一盏燕窝，一碟糕点，再加各色小吃配菜。
跑堂又道：“当家还说，若王爷不满意，请王爷亲点，叫厨房再做！”
那个寄丹，做事到是周全，帝江摆手命跑堂把早点放到屋里，后问：“楼下出了什么事情，我怎么听到有人唱，有人哭？”
那跑堂不以为然道：“爷您有所不知，这些都是书院常见的，当家在后院调教新人，过两天，又有小倌要出阁了。”
原来是调教小倌，本想准备回房，可那声音一直不绝于耳，一声声在耳畔环绕，总是挥之不去，随后又重新开门朝后院走去。
行止后院，曲乐才渐渐明朗，原本模糊的曲词清晰起来，连成完整的一首：
“谁人提笔捉眉黛兮，浮云传语描远山；
谁人寄情系月老兮，七夕寝寐定桂槐；
谁人庭前怅三秋兮，岁月枯槁逐风弹；
谁人盛世凭栏外兮，今朝和酒饮独欢。”
……
眼前出现三四人影，帝江站在回廊处探望，一个乐师抚琴弹奏音律，当家寄丹坐在树下喝茶，身边立了捧了戒尺年纪稍长的小童，再看中间唱曲的，正是桃枝。
桃枝泪眼婆娑，一面由乐师教他自弹自唱，每唱错一处，或弹错一音，寄丹脸皮都不抽一下，单使个眼色，身边的小童便自觉拿戒尺打在桃枝手心。
“啪啪”声响，桃枝喊疼不能，只能咬紧嘴唇。
那样子可怜极了，旁人见了只叫心疼。
桃枝脸色涨红，额头渗汗，少说也被打了二三十下，寄丹也不喊停，只管他继续唱。帝江站在远处实在看不下去，明明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大人连着被打手心，那手心也都是发红的，别说是细皮嫩肉的孩子。
今日见寄丹这样调教，明白这群卖笑卖唱的才情公子们，昔日都是这样被一下下打出来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想妤桃，不知吃了多少苦。
“别打了！那么打法，这双手都废了！”
帝江突然出现，到叫他人吃了一惊，寄丹见他把桃枝揽在身后，连忙赔笑道：“王爷，您这是连我书院的事都要管么？”
“……你要桃枝去接客？”
流云目挑起：“妤桃如今不在了，四公子少了一位，总要找人再凑成四个；桌子缺了一角都站不稳，四公子少了一位，自然不能叫四公子了。桃枝卖身过来，本来就要出阁。”
“他还是个孩子？你书院红倌无数，如何偏偏要他？”
“桃枝在妤桃身边多年，清楚如何做一个红倌，妤桃唱得好曲，桃枝终日耳闻目染，何况，这没有破身的小童里面，桃枝最是合人心意。年纪小，也就是他最大的卖点！”寄丹扫了眼帝江，微微一笑，又接着道，“……其他三位公子，王爷不喜欢……可是喜欢小桃枝了？若王爷喜欢，下月初一桃枝出阁，王爷买下桃枝，寄丹自然愿意成全王爷！”
这一眼里的调笑，又是闪过灼热的光，定定地盯着帝江，看似琢磨着对方的心思，却叫他心里一颤。
帝江突然记起来了，昨天晚上在梦里见过的那双凌厉的笑眼，就是当家寄丹！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风 月·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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