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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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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缘分,西门吹雪一天之内见到了同一个人三次。
第一次是早上进城的时候,他打马从城门口路过,一个穿着青衣服,个子高挑的人被守门的小吏推了一把,差点撞到他的马上。
低垂的脑袋让人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唯有那只原本停歇在他肩膀上的青鸟被惊得振翅而飞,发出清越的叫声。
他皱了皱眉,并没有在意。
第二次见是在中午,正好是用午饭的时间,迎宾楼是这座算不上繁荣昌盛,但也绝对不小的城市中最好的一家酒楼。
西门吹雪不缺钱,甚至可以说非常有钱,一个有钱而又非常讲究的人当然不会亏待自己。
酒楼的小二眼睛利,看他衣着气势就知道不是普通人,何况对方腰间还挂着把剑,这种江湖人就更不能惹了。
看到他的一瞬间,小二脸上习惯性的扬起最热情的笑,同时他手一推,将面前之人推下台阶,口中极快的说道:“快走快走,骗人竟然骗到我们这儿来了,没钱吃什么饭,当咱们迎宾楼是善堂不成?!”
说完,他已经朝着西门吹雪迎了过去,上一秒还略显尖酸刻薄的人,立马周到奉承起来。
变脸比翻书还快,这勉强也算是一个优点吧。
习武之人的耳力自然是不差的,虽然对方的声音很小,但在跨过门槛的时候,西门吹雪还是清楚的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话语。
“都说了咱们是要被赶出来的,还不信,这下死心了吧,乖乖和我去啃馒头,嗯——最多再给你买碗汤。”
西门吹雪脚步微顿,回头看了一眼,入目的却是一个背影,对方抬手逗弄着肩膀上的那只青鸟,声音中满是笑意。
如果说迎宾楼是城中最好的酒楼的话,那如意楼就是这里最好的一家青楼,甚至名声比迎宾楼大多了。
据说楼里曾经出过一个名叫如意的花魁,容貌绝世,艳名远播,红遍了大江南北,无论是达官贵人名门公子,还是江湖游侠英雄豪杰,都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
传言是真是假不得而知,毕竟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不过如意楼这个做皮肉买卖的地方也确实称的上是历史久远了,大庆开国至今已有百年,怕是也没他来的长远。
西门吹雪今晚的落脚之处就是这里。
往常到了这个时辰,楼中大概早就丝竹声声,酒色糜烂了,今晚却是格外的安静,安静的有些过头了。
因为今晚的如意楼被人包了。
包下它的人就坐在靠窗的那张矮榻上,即便那张矮塌被布置得温软舒适,是最适合让人躺上去放松心情睡一觉的存在,可偏偏吸引不了万梅山庄的主人。
他的背依旧挺得笔直,就像他身边放着的那把剑,任何人任何事情都无法让他弯下他的背脊。
怡娘动作温柔而又细致的给他擦干刚刚洗好的头发,面前的男人冷硬如冰,就算刚刚洗完热水澡,都无法驱散他周身笼罩着的那层寒意。
这让她做不到像是对待以往的客人们那样放肆调笑,而是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小心谨慎。
等到头发完全擦干,西门吹雪挥手让她退下,然后拿起身边放着的资料看了起来,上面记载的是陈流最近时日的行踪,而陈流是他这次出门要杀的人。
怡娘看了他一眼,提起裙角出了房,但没一会儿又回来了,身后跟着两个侍女。
三人将屋中的烛火一一点亮,明亮的灯火将渐渐升起的暗色彻底驱散。
怡娘借着灯光偷偷打量,这里是她的房间,房中的每一个布置都是她熟悉极了的,精致,艳丽,富贵,甚至空气中弥漫的那股甜腻的香味都是一样的。
可就是这和以往没有丝毫不同的一切,因为多了一个人,就成了天上地下的差别。
她读的书不多,比起上一任的花魁娘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这个花魁纯粹是靠容貌和足够会讨客人欢心当上的,所以她不太会形容,但她还是有些眼力的,这样的人一生中可能都不会再见到第二个,与这青楼楚馆的寻欢之地格格不入。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往日里正当热闹的地方难得的安静下来,静的只有隐隐传来的虫鸣鸟叫之声。、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这个安静的夜晚也即将安安静静的过去的时候,一声惨叫彻底打破了深夜的平静。
西门吹雪披上衣服,拿起身边的剑就往外走。
外面已经乱了,有人懵懂有人惊恐,他谁也没理,往惨叫声发生的地方疾掠而去。
楼里死人了,死的是楼里非常受欢迎的一个姑娘,名字叫李纤纤,整个如意楼,她和花魁娘子怡娘是最赚钱的两棵摇钱树。
因此,当西门吹雪到的时候,如意楼的老鸨花舞娘正拽着一个人的袖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她是真伤心,可以说,对于李纤纤的死再找不到一个比她更伤心的人了。
西门吹雪没理任何人,径直往内室走去,刚跨进内室,一股血腥味就扑鼻而来。
他皱了皱眉,入目的一切让他这个见惯了血腥的人都有些不适,胃部一阵翻腾。
他忍了忍,以袖掩鼻又走近了几步。
那张原本秀美的脸扭曲狰狞,尚未阖上的眼中尽是惊骇和恐惧,显然对方死之前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而更加骇人的是死者的腹部,整个肚子破开了一个大洞,里面的内脏全都不见了。
西门吹雪蹲下身,碰了碰尸体裸露在外的肌肤,触感温热,显然刚死不久,而她的伤口......他目光一凝,这个伤口是......
“是咬痕。”身后传来凝重的声音,“不是利器制造出来的伤口,而是被人活生生咬出来的。”
西门吹雪起身,看向面前这个刚刚被老鸨扯住了的年轻人,拧眉道:“所以呢?凶手咬开了她的肚子,吃掉了她的内脏?”
“我也不想相信,但这个可能时最大的。”对方苦笑一声,而后又道:“在下金九龄,是个捕头,敢问阁下何人?”
“西门吹雪。”
金九龄面色一凝,果然,这一身的惊人剑气,整个江湖上恐怕都找不出五个来。他拱手:“早就听闻万梅山庄之主的大名,今日得见,在下幸甚。”
两人虽没见过,却听过对方的名字,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朋友。
万梅山庄之主?怡娘刚赶过来就听到了这么一句,她匆匆往那边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然后拉着花舞娘的袖子,小声说道:“妈妈,外面乱了套了,您赶紧去看看吧。”
她声音虽小,但金九龄还是听见了,他看向躲在门口不敢进来的花舞娘,道:“妈妈有事赶紧去吧,现在最重要的是安定人心,跟他们说,今晚所有人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自己房门半步,明日一早,我会让官差过来。”
花舞娘刚开始还连连点头,但听到最后一句感觉不对劲,赶忙道:“怎么又要让官差来?有您在不就成了吗?”
“显然是不成的。”金九龄叹了口气,颇为郁闷的说道:“我在楼中潜伏了三天,一点线索都没查到不说,李姑娘死的时候更是一点征兆都没发现,此案棘手,我能力有限。”
花舞娘张了张嘴巴,跺脚道:“这样一来我还怎么做生意?!”
“生意就暂时停了吧。”金九龄肃容,冷声道:“这已经是第三个受害者了,一个月死三个人,这已经是个大案子了。妈妈要做的就是配合我早日找出凶手,否则这如意楼能不能开下去还是两说。”
花舞娘脸色发白,被怡娘扶着走了出去。
夜色深沉,星子闪烁,花舞娘花费了一番唇舌好不容易安抚了惶恐中的众人,空闲下来的时候才觉得手脚发软,她看了眼半个时辰前还觉得赏心悦目的月色,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般说道:“去,把偏院的那位大师叫过、不对,是请过来。”
“那个江湖骗子?”怡娘皱眉,“妈妈信他?”
“他说今晚会出事的,现在真的出事了!”
“也许是巧合呢?”怡娘犹豫了一下,接着道:“妈妈也信那些流言?”
“信不信的不重要,但那些人的死状你也是看到过的。”花舞娘打了个冷颤说道:“那像是人弄出来的伤口吗?”
怡娘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
卧室内,金九龄正在问话,小桃是李纤纤的丫鬟,也是最后一个见到死者的人,更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
就是她的一声惨叫打破了这一晚的平静。
小姑娘显然吓得不轻,直到现在都瑟瑟发抖,脸色苍白的不比躺着的那具尸体好到哪里。
如果不是金九龄强硬的要求,她早就有多远跑多远了。
“你确定你今晚一直都是睡在外间的,没有离开过一步?”
小桃慌乱的点着头,“姑娘夜间离不得人,平常都是我和小梨轮流守夜,今夜正好轮到我,我、我睡下之后一步都没离开过。”
“也没听到任何动静?”
“没有,往常姑娘起夜或者喝水都会喊上一声,但今天一直没有喊我,我睡得模糊的时候还隐隐想过这事,没想到......没想到就这样了......”小姑娘到底没忍住哭了起来。
金九龄回头,与西门吹雪对视一眼,道:“死者衣衫凌乱,身上多处擦伤,头发也有被扯断的痕迹,手指指甲更是断裂两处,显然死前曾经有过剧烈的挣扎,这么大的动静,外面丫头不可能听不见。”
西门吹雪沉默片刻,道:“你的意思是此处有可能不是案发之地?”
金九龄颔首,“很可能凶手跳窗进来把人弄晕了,出去杀害,之后又把尸体给搬回来了。”
“吃饱了撑的?”西门吹雪冷笑。
金九龄无奈,他也知道这个逻辑不通,可除了这个,他实在是想不到另外的可能性了。
“房中没有任何挣扎打斗的痕迹,甚至血迹都很少,绝不可能是案发之地。”
“更重要的是,凶手的武功绝对在我之上,我在楼中已经潜伏了三天,对方能够在我眼皮子底下出入自如,没有让我察觉到半点异常,绝对是个高手。”
说到这儿,他眼珠子一转,笑道:“西门庄主剑术绝世,此事还要劳烦庄主,助在下一臂之力。”
西门吹雪声音淡漠的说道:“你还是先把凶手找出来再说吧。”
凶手是谁都不知道,说这些毫无用处。
金九龄摸了摸鼻子,苦笑,“这个时候要是陆小凤在就好了。”
那人虽然麻烦了点,却是一个非常好非常有用的小伙伴,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西门吹雪为人孤僻,朋友不多,零零总总加起来不过三五个,而陆小凤绝对是其中之一。
大概是因为想到了朋友,他一直紧绷的面色稍微缓了缓。
“我不觉得她被人弄出去过。”
“哦?”金九龄挑眉,“西门庄主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西门吹雪推开窗户,指着不远处的一幢小楼道:“那是我今晚的下榻之处。”
身为如意楼里两棵最受欢迎的摇钱树,李纤纤和怡娘并不怎么和睦,反而像是打擂台一样的存在关系,但她们住的倒是很近,窗户一开,正对着的就是对方的寝室。
“你觉得有人能够在不惊动我的情况下在这里随意进出?更甚至他还抱着一个人?”
绝无可能!武功再强的高手都做不到这点!
“除了窗户就只有房门。”金九龄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小桃身上,若要瞒过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姑娘,似乎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
小姑娘身子一抖,小声哭道:“真的没人来过,我睡得不沉,因为怕姑娘喊我听不见,我守夜的时候也就打个盹,不敢睡实了,而且我晚上是锁了门的,真没人进来......”
“你锁了门?”金九龄皱眉。
“是、是的!”小姑娘用力点头,“我每天晚上都会锁门。”
“今晚呢?门一直是锁着的?”
“是锁、锁着的,直到我发现姑娘不好了,才开门出去喊人的......”
金九龄揉了揉额头,知道这些并没有让他想通什么,反而越来越乱。
而就在这个时候花舞娘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金九龄面色一沉,有些不满,而一旁的西门吹雪却是挑了挑眉,这是他今天第三次,见到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