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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不梦 ...

  •   葛云惠见到贺珣眉目略有舒展,就继续劝道:“其实这也并不是一桩坏事,凡成大事者,必有奇遇。你若是能奈住这心痛折磨,还不让人瞧出来你忍着痛楚,往后自然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往后还有什么能难住你呢?在找到解决的法子前,你不要当这是磨难,就当这是磨砺。”

      贺珣慢慢抬起头,看向葛云惠。葛云惠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对他轻声道:“我也会尽量陪你的身边,没有紧要的事,不会离开你。必然不会让你一个人独承苦痛,有什么可怕的?又有什么可担忧的?”
      贺珣虽然独自承担着一切,但是有个人能再身边告诉他,这一切都没有什么,有她一道承担的感觉,让贺珣心头一暖,也让他觉得莫名的熟悉。

      仿佛在他沮丧颓唐的时候,有个人曾经对他无数次这么说过。
      “有我在你身边,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不用为此费心了。”
      “放心吧……”

      贺珣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缓缓出了一口气,似乎整个人都清爽轻松了许多,却依旧嘴硬:“我何曾怕过?又担忧什么?你多虑了!”

      葛云惠看到贺珣重新打起了精神,轻笑起来。葛云惠觉得贺珣倒是个乖巧好哄的,也不揭穿这少年强撑出的倔强。葛云惠还真的担心贺珣没了面对磨难的勇气,为了止住疼就强留她在身边,日日相对,夜夜同眠。

      葛云惠只是想着要整日里与贺珣黏在一起,她就很不自在。葛云惠浅淡的笑意里,倒是带了几分真心。

      葛云惠心头轻快了几分,理好衣服,将散乱的头发拢一拢,快速挽好。然后葛云惠出去洗了脸,漱了口。回到屋里的之后,葛云惠见到贺珣还顶着那一头乱发,有些懵懂的呆坐着。葛云惠就笑道:“我让珍珠进来伺候你洗漱……”

      “不用了,我自己来。我也不是个废人,怎就要她来伺候?”贺珣低声说完,就抬手自己理起了头发。贺珣虽然说得硬气,但是他被人伺候惯了,一捧乱发怎么也理不好。

      葛云惠见状,知道贺珣不太耐烦珍珠在一旁伺候,就上前对贺珣道:“我来吧……”
      贺珣虽没有应,却也没有推拒。他挺直背,在葛云惠靠近他的时候,也没有动。

      葛云惠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把贺珣头发解开,拿着梳子慢慢梳理。
      贺珣在葛云惠碰到他的时候,立即止了心头刺痛,轻舒了一口气。被葛云惠轻轻梳着头发,她微凉的指尖触碰着他,让贺珣觉得浑身舒爽。贺珣就如被人摸舒服的猫儿一样,微微眯起了眼睛,懒懒的说道:“你父亲倒是个见多识广的。”

      葛云惠手下微微一顿,过了片刻,才继续给贺珣梳理头发。她垂下眼帘,忆着她父亲的样子,轻笑道:“父亲年少时曾为寻求古方秘药,走遍大宁各地,见过的事自然不少。”
      “既到过外面,怎么又回了燕州?”贺珣因为身子舒爽,话也就多了几句。他是觉得哪里都比燕州要好,燕州这地方几乎半年都在冬天。一入了冬,人就大多缩在屋子里,就很难出去。地广人稀,冰天雪地的,有什么趣儿?

      若是一辈子没有离了燕州就罢了,既能离开,为什么还要回来?
      葛云惠垂目道:“父亲寻方觅药,也是为了给母亲治病,并不想离了燕州。家父自小没了父母,得外祖父外祖母救济才养大成人,父亲与母亲也是青梅竹马。只是母亲自出生,就带了怪病,病发时剧痛难忍,全身筋骨仿佛寸寸折断,骨肉也像是在一块块的剥离。”

      贺珣听得这话,立即抬头看向葛云惠:“那怎么忍?”
      葛云惠摇了摇头,沉声道:“我也不知道母亲怎么忍耐下来的,听父亲提起,在母亲小时候,还能见到她病发时,因痛极了哭喊。至母亲七岁起,父亲就再也没有见过母亲忍着疼的痛苦模样,她总是笑着的,且笑起来极好看。连外租父都觉得这是母亲好了,但是父亲却明白这是母亲怕她的哭喊,引得父母亲人难过,所以强忍下来。看过的郎中都说母亲活不过二十,父亲不信,就到处寻药。”

      贺珣眸光闪动,哑声道:“我不及令堂万分之一。”
      葛云惠轻声道:“那忍痛之苦,只盼无人再尝,何苦做这个比较?”
      贺珣抿了下嘴角,轻叹了一口气:“是啊,只盼无人再尝此苦。那令尊是寻到药了,所以回来了?”

      葛云惠摇了摇头,低声道:“母亲虽活了下来,却仍需发病时忍痛,在燕州这苦寒地还好些,再往南走些,病发的就越频。但母亲仍旧感念上苍,能让她活下来,能与父亲成亲,能生下我与葛衡。就算需要忍耐着再多疼痛,母亲说她也是甘愿的。”

      贺珣皱起眉头:“你母亲那样性情刚硬的人,怎么会……”

      贺珣在被葛云惠算计过后,不得不娶了她进门,也打听过她的家世。那时贺珣只知道她母亲周氏是商户出身,父亲葛闵会些医术。夫妻二人擅于经营,在世时除了药铺还有许多旁的生意,生意倒是做得不错。连京城都有葛家的买卖,在葛家订购药材,购买皮货。二人品行也好,葛闵时常免费看诊,施药救治贫苦人家,周氏也待人很和善。

      只是在葛云惠十岁时,葛闵在外出收药的时候被土匪杀了,周氏听到消息后不久,就将葛云惠姐弟二人,以及所有产业交给葛云惠的族叔葛善打理,随后殉情自尽。

      那时贺珣不知道内情,倒不多想,只觉得葛云惠的父母鹣鲽情深,葛云惠有这样的父母,怎么会变成这么个手段下作的女子。可是如今听了葛云惠说起的事,却不敢信如葛云惠母亲那样性情刚毅的女子,竟然会在丈夫死后自尽?

      葛云惠却是已习惯了旁人这样的疑问,轻声道:“人总有想不开的时候,母亲极其看重父亲,便是她性情再刚硬,也很难撑过去的,这有什么可生疑的?父母去后,叔叔婶婶待我和葛衡虽也算不得好,但情面上也算过得去,也没有遭到什么苛待。说起来,到有些事是我的不对,在家时候行事偏激了一些,后来又顶了妹妹嫁给了你,做的事让叔叔婶婶寒心了,有时也有些懊悔。”

      贺珣转头看向葛云惠:“你竟能这么想,倒也有些可取之处。前几日你二叔还问我,你过得可好。想来也是惦记你的……”

      葛云惠眯起眼睛,慢慢点头:“嗯,叔叔婶婶自然是十分惦记我的。”
      葛云惠说着,微微一顿,随后立即轻笑道:“所以你不要太过担心,我母亲的病虽然没有完全治好,却活过了二十岁。若不是因为父亲不在了,寻了短见,母亲许能活得更长久。由此可见,你的病虽奇怪,却也有法可治的。”

      贺珣瞪大眼睛看着葛云惠,皱起眉头听了葛云惠讲起往事都觉得难过,可是葛云惠面上却很平静,甚至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已经忘了父母双亡的苦痛。

      贺珣本来对葛云惠已有改观,听她这样,忍了几忍,终于忍不住说道:“你这人的心竟这般硬?提起这些惨事,竟然还能笑得么?”

      葛云惠摇了摇头,轻笑道:“难不成每天都哭么?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记性又不大好,如今连父母的样子都想不起来了,如今又嫁了人,都算不得葛家人了,为什么要想那么多呢?”

      葛云惠说着,就退离了些许,笑道:“给你梳好头发了,我去给你拿铜镜过来。”
      当葛云惠的手离开时,贺珣这份舒适才被胸口的刺痛打破。贺珣重新捂住刺痛的胸口,皱眉看着葛云惠背对着走开,心道:这女子当真无耻之极,心肠又冷硬至极。

      葛云惠背对着贺珣,一步步走开,面上的笑容一点点收起,指尖冷了微微发颤。
      这燕州的冬天是一年比年冷了啊,葛云惠记忆中的燕州冬天都不冷的。哪怕到了寒冬腊月,只要到了家里,母亲必然把炕火烧得旺旺的。一家人坐在一处,父亲逗着弟弟,母亲做着衣服,她讲着故事。她自小被父亲带着到处收药求方,把路上听到的故事一个个的都记了下来。

      其中乡下的故事最有趣,乡下的日子苦闷,一群人只能编造这些稀奇古怪的故事解闷。她记性好,就一样样记了想来,留着说给母亲听。母亲身子一直都不大好,极少出门,最爱听这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那时的日子也不见得好,母亲病痛缠身,父亲为救治母亲,四处奔波求药,一家四口难得团圆。那时的日子又极其好,最起码父亲笑着,母亲笑着,弟弟笑着,她也笑着。哪怕忍着病痛,哪怕忧心忡忡,都为着彼此忍着,相见都是笑脸。

      那段日子,葛云惠是连梦都不敢梦,想都不敢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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