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打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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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5点20分，刚放学的高三生正陆陆续续的从学校转移向食堂；高二的人有的在教室里学习，有的在校内各个角落里玩闹；高一的住宿生有的在操场打球，有的自愿留在教室里温习。
这个放学点，是留校的人最多的时候。
东二栋四楼的播音室门外，播音部部长项颖沉声问:“你准备好了吗？”
紧跟在她身后的利采弥深呼一口气，语气坚定:“是的。”
项颖握上门把，重重地推开。
播音室里，一男一女的两位部员正在看手稿，准备在长达三分钟的放学音乐结束后，就轮流朗读励志的名人事迹，他们见自家部长罕见的领了个外人进来，皆诧异地转身打量她。
项颖扫了一眼播音设备，确认他们还没开麦，单刀直入:“这位同学想借用播音室五分钟，会长同意了。”
会长同意外人借用播音室，这可是头一例，那一男一女呆愣地看着自家部长，再看看那个外来者，一时没反应过来。
每一天的播音主题，是周日晚开部内会议时就定好的，要播的内容精确到了每一分每一秒，原本时间就紧凑，而现在又突然被剜掉了五分钟，这意味着他们得在这被占用的五分钟里重新排序、剪切接下来要播的内容，以确保原本定好的主题能完整的播放完。
利采弥心知自己给别人添了乱，拘谨地朝他们鞠了一躬:“麻烦你们了。”
两位播音员对视一眼，默默地摘掉刚戴上的耳机，离开座位，拿着手稿向外走。
“虽然不清楚你想说什么，但是想必你应该知道‘祸从口出’这四个字的意思。”项颖一脸肃容，眼神冷漠，“要是出了什么事，同意你进入这里的黎会长得担主责，连同我们播音部都会受牵连，你明白吗？”
利采弥重重地点头:“我不会辜负他的信任的。”
中午黎煦听了她想借用播音室的缘由后，没多问，爽快地同意了她的请求，面对这份无条件的信任，她再狼心狗肺也知道自己不能损坏学生会的声誉。
因此她主动和黎煦定了约法三章:一她不能损害学生会的清名，二不能坏了播音部的名声，三她只会借用五分钟。
施诚和钱正阳是学生会的人，所以在接下来的发言中，她不能说出他们两个人的名字。
放学音乐进入尾声。
项颖看了看桌上的时钟，还有二十秒就到5点23分了，她将利采弥按到其中一个位置上，给她戴上耳机与麦:“紧张吗？”
利采弥再次点头。
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她的话会通过草坪音箱、道路两旁的室外音柱、教室以及宿舍楼的吸顶喇叭响彻整个校园，传到每一位在校师生的耳里。
要是她说错了话，轻则黎煦这个学生会长被请去校长室喝茶，重则播音部被撤。
项颖意外于她的诚实，回想起自己初次播音的情景，眼神柔和了两分:“准备。”
利采弥正襟危坐，右手包住微微战栗的左手。
秒针转向12，5点23分整，轻微的“哆”的一声，项颖给她开了麦。
“各位老师、同学们，傍晚好，我是你们不熟悉的新播音员，来自高一7班，今天将由我给大家带来一段《细谈校内风云》，请多多指教。”
利采弥细细感受着耳返，除了回荡在耳腔里的自己的声音，别的什么都听不到了，仿佛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她闭上眼睛，内心深处慢慢的恢复镇定，腹稿从嘴里一个字一个字的徐徐流出。
“近段时间以来，我们校内最火的新闻，莫过于前几日高二4班的粟静在校外以一敌四击退挑衅者的事件了，想必很多同学并不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那今天就由当日的目击者之一，也就是我本人，跟大家聊一聊我们的校友粟静是如何应对别人的中伤、化解他人的围攻的。那么首先，我们将时间线拉回12月30日，那天，体育馆外的广场在搭建元旦晚会的舞台，为此，有个女生和五个男生在那附近做后勤，其中有两个男生……”
三中的广播从来都是放的音乐、英语作文，播音员除了朗读诗文、时不时说几个笑话、就是讲述着一个个或励志或治愈的故事，学生们哪里从正经的广播里听过这种校内传闻？
于是三中的学生们学习的一心二用、打球的放慢了速度、搓澡的忘了用沐浴露、吃饭的从狼吞虎咽变成了细嚼慢咽。
粟静打架殴斗的事情现在传得人尽皆知，项颖自然不会不知晓，自她提到那个名字起，项颖就知道她想干什么了，怕她用词不当给播音部抹黑，十分戒备地盯着她，可渐渐地，心里的石头落下了大半。
她很狡猾，为了不让自己的出现显得突兀，将自己伪装成了播音部的新部员，却谨慎的没有透露自己的姓名。她也很有分寸，没有一上去就给粟静开脱，而是以事外人的角度去陈述始末，她偶尔还耍个小聪明，在正经的播报中，加入了幽默的网络用词，令听的人明知她在说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却因为那些幽默用词时不时笑出声，不动声色的将听众从“粟静是加害方”的印象，逐渐往“他其实是受害者”的方向去拉引。
项颖看了眼时间，还剩下一分钟，不敢放松的继续盯紧。
“……以上就是这桩事件的来因去果，如果有人遗憾当日没在场，没能见到粟静击退校外问题少年的勇举的话，请自行想象一下武松打虎的情形，当然，粟静代表武松，对方是那只被击退的虎。”
项颖听得嘴角一抽，真敢说啊，明明那个叫粟静的更像老虎，这得多厚的滤镜才能把“老虎”当成是“武松”。
不止她一个人有这种想法，听广播的人有见过粟静的，都忍不住跟身旁的人笑着吐槽:粟静那厮长得就不好惹，比起那个问题少年的头头，他才更像是危害一方的老虎吧。
利采弥瞄了眼时钟，还有半分钟，语速稍稍加快:“值得一提的是，我们校内并没有‘施阳’这号人，如此，那四个挑衅者口中所说的‘粟静在校内打了施阳’一事可见并不属实。那么究竟是谁打着‘施阳’的假名雇人来我们三中寻衅滋事？此事又究竟与当日欺负了某个女生的两个男生有无关系？谜团来日揭晓，感谢大家收听此次《细谈校内风云》。”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消散，“哆”的一声轻响，项颖关了麦，火速切了首旋律欢快的歌。
利采弥虚脱的靠在椅背上，刚才全神贯注，现下才发觉手心里全是汗，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两位播音员从外面拿着手稿归来，女播音员顺手递了张纸巾给她擦额上的冷汗，她连忙道谢接过，把位置还给人家。
项颖跟着让位，瞪了她一眼:“还来日揭晓，哪来的来日？”
“抱歉，刚才是我一时失言。”毕竟自己所求于人，利采弥做小伏低，好声好气，“这次就够给你们添麻烦的了，我保证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项颖对她冷哼了一声，转头朝部下道:“辛苦你们了，给我看看你们改了哪里。”
两位播音员各就各位，离她最近的男播音员把自己改好的手稿递给她。
利采弥看懂了逐客令，又半鞠了一躬:“那我就不打扰了，谢谢你们。”
项颖背对着她看稿，甩了甩手。
利采弥拎着书包，小声地合上了播音室的门，在关紧的一刹那，心里一直高垒的城墙瞬间倒塌。
总算，自己为粟静做了件有用的事情。
她长吐了一口气，身心比来松快了许多。
尽管为了学生会的颜面她没提施诚和钱正阳的名字，不过她跟全校师生都明言了粟静是见义勇为在先，后面那出“打架”只不过是遭了别人的报复。
她知道不可能每个人都相信她的话，但只要有一部分人相信就够了，只要有一个人肯相信，那她今日鼓起的勇气就没有白费。
利采弥边下楼边掏出手机，给黎煦发了条表示感谢的短信。
很快的，黎煦就回了信:那明天晚上，采弥记得来给我加油。
呃……
黎煦的确是一口答应借出播音室，不过当时他还提了个要求，那就是明晚她要去体育馆给他参与的球赛加油。
交换条件只是去看场球赛而已，想来还是自己捡了个大便宜，她回了“好的”两个字。
“采弥。”
空荡荡的楼梯间响起了自己的名字。
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陈羽薇抱着书本站在楼梯的拐角处。
“羽薇，你怎么会在这里？”碰到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利采弥一扫连日来的低糜，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轻快地走到她身旁。
“路过楼下，在广播里听到了你的声音，就上来看看。”陈羽薇将书本挡在二人中间，不着痕迹的往旁边挪了半步，“这几天，你和一个姓粟的学弟挺出名的，听说你们是青梅竹马？”
利采弥苦笑:“我倒是希望别人能忘了我们。”
陈羽薇淡淡一笑:“你们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我记得你是个不喜欢出头、奉行低调的女孩子。可是前几天你敢为他和校外的男生对抗，今日还特意为了他借用广播室在全校师生面前为他说话……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
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利采弥有些困惑:“朋友有难，我当然要尽我所能……”
陈羽薇敛了笑，打断道:“为朋友自然是全力以赴，可也仅仅只是力所能及而已。女孩子只有为了喜欢的人，才会在短时间内将自己彻底改变。”
利采弥的心猛然一跳，这种压迫感，好像在哪里遇到过。
是了，就跟上次暨荭学姐质问她喜不喜欢粟静时一模一样，可是为什么羽薇也察觉到了？
不管是为什么，自决定放弃粟静的那天起，她就不能承认。
“羽薇你不知道吧，这件事情的起始都是因为粟静帮了我，所以他才会被人报复，再被全校的人误解，我有责任站出来解决这件事情。”
“就算不是因你而起，你今天还是会找黎煦、会进播音室的不是吗？”陈羽薇紧盯着她，不肯漏过她表情上的任何变化。
利采弥无法反驳，别开眼:“如若被诬陷的人不是粟静，换做是希哥，换做是雪和，换做是羽薇你，我一样会站出来澄清。”
听到自己的名字，陈羽薇愣了愣，不过她仅沉默了一瞬间，眼神又带上了攻击性:“如果你能看到自己在看着他时的眼神就好了，那是最有力的说服，采弥，你骗得了别人，骗不过我的。”
利采弥残留在唇边的笑意越来越僵硬，随着她的话而渐渐消失殆尽。
明明她已经够克制的了，明明她现在是真的想以朋友的身份留在粟静身边。偶尔因为他不经意的关心而欢欣雀跃时，也只是把这份悸动的少女心偷偷深藏于心底而已。
被她雪藏的这份喜欢没有妨碍到任何人，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要来点醒她自己是喜欢着粟静的这个事实呢。
拜托了，别再说下去了。
利采弥轻声道:“这些情情爱爱的我们晚点再讨论吧，对了，我听说学校推荐你去参加全国青少年书法大赛了呢，真厉害。”
“可是我现在只想跟你讨论恋爱的话题。”陈羽薇面无表情，咄咄逼人，“采弥，凭我们的关系，还不足以让你对我说真心话吗？我别的不会多问，只想得到一个你喜不喜欢那个粟学弟的答案。”
利采弥愣愣地看着她，觉得眼前这个人好陌生，好陌生。
陈羽薇固执的和她对视。
许久，她妥协地低叹出声:“我是喜欢粟静。”
作者有话说第35章 打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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