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罗盘玫瑰》澜哀

8、第七章、

　　第七章、

　　沈于归睁开了眼睛。
　　同她死去的时候一样，她醒来的时候也很安静——那是一种生者绝对无法做到的，独属于熟悉‘死’的人才能拥有的余裕——带着这样绝对不应该出现在‘沈于归’这个个体身上的冷静，她轻轻的动了动手指。
　　很好，没有想象中的艰难跟僵硬，就仿佛好好的睡了一觉起来一样，沈于归轻松的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但是她坐起来，沈于归没有挪动哪怕一点儿手指，她甚至还保持着虚弱而平缓如长眠的呼吸。她只是睁开眼，却和闭着眼一样安静的躺在床上，安静的凝视着纯白的吊顶与未开的灯。阳光从厚重的窗帘缝隙里挤进来，尘埃在阳光中飘荡过她眼前。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在这里。或者说，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还活着。就如同她一开始就拥有的觉悟一样，沈于归很清楚自己的结局。她与世界立下的誓约，才是沈于归这个个体得以诞生，就算病与痛没有少，却如有神助一般能够顺利成长到现在的基础。
　　作为代价，按照誓约。在她离开这个世界之后，世界将吞噬尽沈于归这个个体的所有。这是她为了活着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代价就是她不需要活着之后，她的一切。她与世界各取所需，虽然在绝大部分的存在看来并不是对等的交易，但是某种程度上也是互惠互利。
　　但是，跟世界这种存在是很难讨价还价，没有人心的世界自然不懂什么人之常情Y与理当原谅，自然也不会宽容到允许她在世界内外来回穿梭的地步。
　　虽然说对应‘誓约’的‘裁决’比沈于归想的要来的快的很多，但是这东西可没有什么发现自己来早了撤回去等正确的时间这个说法。更何况她现在的身体比起之前还要感觉好的很多，在扼制誓约之外肯定还受到了额外的治疗。
　　沈于归并不傲慢到认为那个被叫做‘主神’的大光团没有治疗她的能力，但是她却不认为中洲队里有人支付得起治疗她的代价。
　　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沈于归凝视着那一片纯白：去掉世界本身的意志，是谁有能力代表世界赦免一个人呢？
　　这是一个不用思考的问题，有能力代行世界意志的存在本身就不多，更何况比起有能力更重要的是有赦免她的意愿，说道拯救她的人，沈于归永远第一个会想到那个名字，姬恒。
　　姬恒，阿恒，她的挚友。是使她站在这里的目的，也是因为她虽然不清楚却的确犯下的错误而来到这里的友人。沈于归轻轻眨了眨眼睛，她缓缓的抬起手，脖子上戴着的玉牌果然已经不见了。去掉她与姬恒的意志，那枚玉牌是绝对无法被别人取下的。而现在，她能感觉到姬恒不在这里，只会为重逢绽放的罗盘玫瑰依然含着花苞，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姬恒寄存在玉牌里的力量拯救了她。
　　“你醒了。”
　　——那么，他知道我现在在这里了吗？
　　想到这里，沈于归在心底里叹了口气，她转手撑着床面缓缓坐起，迎着刺客少女复杂的目光，露出一个微笑。
　　“是。”
　　干涩到仿佛枯萎了一遍的喉咙里只能挤出气音，她看着少女几步跨到床前为她倒一杯温水，接过水杯饮用之前还是先按照习惯说了谢谢。
　　“···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麻烦还好。”少女淡淡道：“程啸吓了个半死，你再晚醒半小时，他估计就要回现实世界提头谢罪了。”
　　沈于归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好，她只好低下头慢慢喝着水。提头谢罪这个词听起来是个很夸张的比喻，但是无论是她还是赵家的天才刺客少女都知道，她用提头谢罪这个词并不是为了夸张什么，只是因为这就是程啸会去做的事情。
　　无论是保护不力还是没有能力，沈于归在他面前受了重伤是不争的事实，如果提头谢罪就能被宽恕自己的失职，里世界就不会有对沈家避讳莫深，敬而畏之的通用态度了。
　　“沈家出不了怨天尤人的教养。”
　　沈于归说道。这是句大实话，沈家是贸国的沈家，代代相传的不仅有财富跟那个奇葩的天赋，也有过分的理智。程啸没有能力与嫌疑伤害她，沈家很清楚他的能力范畴，自然就不会对他抱有超过范畴的要求。
　　“重要的从来不是沈家的报复。”赵樱空说道：“光是苗疆的那位，就能把他的头拆下来八十遍。”
　　“花——阿幼朵已经很久没有拆过人头了。”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沈于归轻声道：“她已经长大啦，她是这么跟我说的，大人应该有大人的爱好了。”
　　“嗤。”
　　赵樱空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声，她双手抱胸。
　　“既然你醒了，那么我就去把程啸喊起来。”
　　“……辛苦你了。”
　　不需要赵樱空多说明什么，沈于归一眼扫过赵樱空眼下微微的青色，已经明白了刺客少女花费在她身上的时间。她放下杯子，郑重的坐在床上对着赵樱空躬身。
　　“您的关照，沈家于归铭记在心。”
　　这并不是她通常会使用的句式，更不是沈家人会轻易说出来的话。这是只有沈家家主与继承人有资格说的话，说出这句话就代表着沈家承认这份人情，更代表着贸国的沈家一定会做到的回报。
　　“……嗯。”
　　赵樱空只是点了点头，她转过身走向一旁的小房间，步伐急的像是被谁追一样，只匆匆的丢下一句话。
　　“把水喝完。”
　　“好的。”
　　沈于归回答。她再一次拿起水杯，看着里面余下的小半杯水。水温透过玻璃传递到指尖，刚刚好的温暖让体温一向偏低的沈于归不自觉的眯起了眼睛。
　　“正正好啊……”
　　花花怎么评价这种人来着？是叫傲娇对吧？

　　很喜欢傲娇的沈于归——或者干脆说，很喜欢人类的沈于归安抚好了自家狂暴化的挂件程啸同志的时候，也刚刚好喝完这杯水。从程啸口中了解了大概的沈于归最后问了一下时间，得知自己睡过去了大半个中场休息的沈于归却一点儿都不紧张。
　　不如说，她反倒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我不是很擅长一个人呆着。”
　　沈于归是这么跟程啸解释自己的反应的，她依然保持着温柔的刚刚好，不过分热络也不会让人感觉到冷淡与距离感的笑容。在那样沉静的目光下，程啸搞不清楚她究竟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如她自己反复强调的一样只是在说实话。
　　“也不是很擅长等待呢。”
　　“——您没事就好。”最后，程啸只能回以一个笑容：“我差点儿要提着头回去见老妈了呢。”
　　“夫人是很好的人。”
　　面对他说出的大实话，生活在温室里的花朵吐出了一点儿都不会让程啸感觉到意外的话语。
　　“我能感觉到，她很重视你。”
　　“啊，是这样没错。”
　　程啸回答。离开的赵樱空显然把沈于归苏醒的信息通知给了中州队的其他人，因为他们很快迎来了闻讯赶来的访客们。同属中州队，想必在主神空间求生活的‘队友’们复杂目光投注在沈于归身上。
　　虽然之前沈于归已经显示出了她强大的背景，以及道具流小叮当一样的家底。但是在这个无序之地，最没用的就是现实世界的家底；而残酷的生存规则会把人逼成野兽，沈于归能清晰的感觉出投注在身上的目光里有几道带着微妙的遗憾与贪婪。
　　真可惜啊。沈于归脸上的微笑没有半点儿波动，她只是在心里漠然的在这几个名字下划下一条下划线。口中说着客气的话的沈于归，眼睛却看着几人投在地上的影子。
　　杂乱的影子叠在一起，只有她能看到的，存在于她侧半身影肩膀上的飞鸟张开双翅，它轻轻的抬起翅膀，飞落而下的羽毛就飘进了那几个人的影子里。黑与黑转瞬融为一体，赵樱空下意识的回过头，敏锐的感官让她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却什么都没能发现。
　　那么就来看看吧，他们最后的选择，选择导致的结局。
　　就如同以往一样，永远端坐在戏台下最前排的沈于归轻松的交叉十指，扣在膝上。她随意的找了个话题。
　　“很感谢大家的关照。”
　　她说道。
　　“还有六个小时，就要进入下一场恐怖片了……我与友人的习惯一直是战前尽欢，我听说主神空间能进入之前经历过的恐怖片世界，作为感谢，我请大家一起度个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