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帕德维尔之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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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利亚斯湖的湖水起源于盘踞东欧大陆西部的西利亚斯山脉之巅，由每年定期崩塌融化的冰川汇聚而成。它们以气势磅礴的姿态从延绵的山脉一路往下，不仅横跨了整个西莱尔冲积平原，还穿过了无数荒无人烟的峡谷密林，它们最终在遥远的西境森林心脏地带形成一片巨型湖泊。这是东欧大陆的住民们都知道的事，不过这些认知对于诺德目前的处境来说并没有什么帮助。
如果能有一片小小的面包……哪怕是一杯热茶，不！一口热茶也行！真的……算了，只要是热的东西，只要是热的……哦不，吃的也行，只要是吃的……无论什么都好……
此刻正身处西境森林心脏地带的诺德胡乱地想着，又渴又累还负伤的他早已在这座庞大的森林中迷失了方向。狼狈到极点的他之所以还能活着抵达这里，完全是靠着本能的血脉天赋牵引强撑而来。它们教导他避开从未见过的森林猛兽、躲过被黑魔法污染的虫鸟毒蛇、选择走看上去很危险实际很安全的野径、通过普通人难以察觉的树木生长形态辨别方向……
这该死的、导致他原本的生活突然掀起翻天覆地变化的血脉天赋本是罪魁祸首，可在此时此刻，它们却是能保住他性命的唯一依仗。想到这里，本来十分麻木的情绪再度起了波澜，诺德不受控制地弯下了腰，扶着树干发出无声的干呕。连续几天没有进食，只靠雪水维持生命的他当然什么也呕不出来，诺德明白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有多么糟糕，饥寒的交迫不仅令他思维混乱，视野所及之处万物晃动，源源不断的寒风还不断透过破损的衣物缝隙，放肆地往他的皮肤里渗，往骨子里钻，更别说是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了，被风霜光顾过无数次的它们与鲜血一起凝冻成骇人的疤，骨折的左手小指更是冻得失去了知觉，也许再过一会儿，它就会从手掌处脱离掉落。
时间无疑在逐渐带走他的生命，可连呼吸都快成为奢侈的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反抗了。
我要死了吗？
本已走远的幸运女神仿佛感应到他的丧气般突然转身，不知为何重新垂青起他来的女神正提起裙摆，带着生命的光，向他款款而来：——生命的转机在他即将要堕入死神怀抱的前一刻降临了。
寒冬的清晨，西利亚斯湖的冰面上依旧弥漫着厚厚的冻雾，那些随着黎明而到来的光线根本无法穿透这层障碍，但对于善于在冰层中钻洞觅食的水獭来说，这反倒成了避免别的掠食者与它们争夺食物的天然保护屏障。
不远处的湖泊冰面边上静静地伏着一节粗壮的树干，那是属于空心树的躯干，这种死去的倒下的树木往往会成为那些不冬眠的小动物们的最佳住所。比如那只栖息在树干里安稳地睡了一整夜的、现在在诺德摇摇晃晃的视线中一溜烟地跑过的水獭。
水獭是东欧大陆常见的生活在湖泊边上的小动物，不足一米长的它们皮毛褐白交错隐隐泛灰，无论是灵敏的嗅觉还是强健的尾巴，亦或是锋利的爪牙，都是让它们能跻身成为自然界众多捕鱼好手之一的优秀条件。虽然眼前这只小家伙比起别的水獭来说有些奇怪，比如体型更为娇小，厚实光滑的浅褐白的毛色在光线的照耀下泛着淡淡一层漂亮金黄而非泛灰……
这是一只即将准备去捕食的水獭。
诺德勉强地支起了沉甸甸的眼皮，无声地笑了。因着身体的虚弱以及被激发的血脉天赋，如今，只要他没有发出动静，他的存在感在其他生灵的感官中几乎如同虚无。感应不到危险存在，也没发现诺德正在不远处盯着它的这只漂亮的小家伙顺着想要进食的本能需求，朝湖泊中心直奔而去。在跑到一处看上去平平无奇冰面上时，它停了下脚步，只见它抬头往冰面用力一撞，冰层立即发出碎裂的声响。
是个早已凿穿的冰洞。只因一夜过去，表面又重新结成的一层薄冰把它暂时掩住了罢了。
找准了冰洞位置的水獭高兴地叫了一声，它把身子一扭，灵巧又快速地钻进了洞里。
冰层下的世界，一切生灵的移动速度都变得十分缓慢，这给了水獭很好的猎食机会。除了赏金猎人以及性格古怪的探险家外无人涉足的西境森林导致了西利亚斯湖湖底的物产比别处更为丰饶，作为一个十分优秀的猎手，不足片刻，嘴里叼着一条鱼的它就从冰洞的出口浮了上来。
不过轻而易举就捕获到猎物的水獭完全没有料到，自己很快就会失去嘴边的美味。
莱姆鱼鳞细肥美肉质清甜的特性人尽皆知，尽管鱼在出水后没几秒就被冻死了，但看上去依旧十分鲜美，那整齐光滑的柔软鳞片在晨曦的微光中更是明亮动人……水獭愉快地边想边把鱼叼离湖心，来到湖边的它起初还机警地向四周望了望，在确定了那些讨厌的总是与它夺食的苍鹭还没有出现后，就美滋滋地张开了嘴，准备一口咬掉鱼头，慢慢开撕鱼肚，享受美味。
然后它一口咬空了。
嗯……嗯？嗯？！
——我的鱼呢？！
明明已经送到嘴边的食物仿佛是错觉一样从未存在，猎物的突然消失使得水獭傻在了原地，呆呆地维持着咬合的动作一动不动。
它完全懵了。
直到一阵无法忽视的急促咀嚼声混合着莱姆鱼特有的腥味传来，它才从恍惚的状态中抽离，并清楚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自己捕捉到的猎物不是突然消失，而是被夺走了！
隆冬笼罩下的西利亚斯湖湖面一旦结冰，其冰层最厚之处可达两米，即便是最浅的冰层，普通人如果不倚靠工具，根本无法凿开。原本身为魔法学徒的诺德只要动用火系魔法，倒是可以轻松突破这些障碍，获取冰面下的食物。可施展魔法最基本的要求就是用咒语激发精神力，在精神力的驱使下调动空气中的元素以达成各种目的。可诺德目前无论是体力还是意志都无法支持他这么做，所以在发现一头准备捕猎的水獭时，他就知道，希望来了。
抢夺水獭捕到的鱼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人类在对待求生这件事上，激发出的潜能一向大得无限可怕，他不知道自己那疲惫的四肢是如何能短暂地焕发出活力，支撑他完成从水獭嘴里抢夺食物的。反正他是做到了。他快如疾风一样从水獭面前掠过，又准又狠地抓过那条冻僵的鱼，不管鱼身鳞片上冻出的冰刺有多么扎人，反正也没有比活下去更重要的事情了不是么？
他已经等不及了，等不及思考，等不及生火，甚至等不及找一处更远的不会被水獭发现的地方掩盖一下自己的偷盗行为，比如爬到树上什么的，饿极了的他几乎是把鱼抢到的瞬间就直接往嘴里塞。即便在很多年后，已经成长为东欧大陆的噩梦的他每当回想起这一刻，依旧印象深刻。他毫不怀疑如果不是人体构造使得他当时无法一口气吞下整条鱼，他早就把鱼直接塞进胃里，以填补那可怕的饥饿感去了。
胡乱的撕咬下，麻木的口腔壁很快就被难以言喻的血腥填满了。诺德像野兽一样忘我地撕扯着那条可怜的鱼，眼泪在喘息中滚落，混合着粗暴的咀嚼声在一同空气中弥散开来。
从前的生活仿佛是一场遥远而美好的梦，诺德双眼无神地喘着嚼着，连鱼刺划破口腔也不管不顾，生鱼的腥味与他的血彻底地混合在了一起，在冰的刺激下形成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涩。无法自控的过往回忆在眼前浮现，他想要结束这荒谬的痛苦不堪的一切，可活下去的本能又促使他坚定地撕扯着生鱼……再次陷入意识混乱中诺德完全没有留意到周围的动静：这场不完美的野蛮偷盗行为理所当然的被发现了，作为失主的水獭已经愤怒地来到了诺德的面前，个矮体短的它正气急败坏地对着诺德又跳又叫，它大声地控诉诺德的盗窃行为，但无论它怎么折腾，怎么吼叫，诺德始终无动于衷。
这就是动物的悲哀之处了。作为一只水獭，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鱼的躯体在诺德的咀嚼下逐渐变少消失，无力阻止的它气得要命，这是自己大清早抓到的猎物呀！最惨的还是它在无可奈何之下，准备撕咬诺德的腿用以泄愤的时候，被一脚踢开……
诺德没什么力气的下意识一脚，虽然不疼，但力道还在。作为一只与别不同的水獭，比起它的同类，它的体态实在太娇小了，所以它不仅被踢飞出去，还在半空中可笑地翻了一圈才落地……
震惊！
愤怒！
委屈……
这周身气息闻起来像人类又不像人类的可恶小偷不仅偷了我的鱼，还踢我！欺负我！
岂有此理！
生平第一次遭受如此委屈的水獭恶狠狠地瞪了犹在梦中般的诺德一眼，在冲诺德发出一阵尖锐的哭声般的扭曲怪叫后，它扭身，头也不回地往森林的某个方向冲去。
小水獭此刻满脑子都在想着一件事。
——它要给这位无礼又奇怪的可恶小偷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帕德维尔之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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