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第 11 章 ...
-
第十一章
星光明亮，夜色浓重，窗外城市的灯光在黑夜里晕成一团团模糊的光圈，显得遥远极了。海顿的房间里半拉着窗帘，木质的厚重房门紧闭着，却仍有激烈的争吵声隔着楼板隐隐传来。
这又是一个压抑的夜晚。每当母亲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模模糊糊地钻进他的灵敏的耳朵里，海顿就会对自己哨兵的体质产生一丝隐秘的厌恶。今天，海顿觉得自己的头比往常还要沉重，心里烦闷不已，似乎连房间里的空气都凝滞起来，唯有那扇半开着的窗户与手中纸笔的分量能让他能得以喘息片刻。
“海顿先生，晚餐的时间到了。”七点一到，管家就敬职敬业地准点敲响了门。
“知道了。”
海顿合上参考资料，在面前的训练计划表的手稿上又涂改了一个数据，这才放下笔，拿过放在一边的眼药水，仰头往充满血丝的眼睛里滴了一滴。
用力眨了眨疲惫的眼睛，海顿这才起身开门。门外的人微微低着头，头发花白，却一副恭敬之色。
耳边的争吵声大了许多，海顿不由地皱了皱眉，问道：“母亲呢？”
“上将跟夫人都在卧室里。”管家避重就轻地回答：“今天似乎会在房里用晚餐。海顿先生呢？今晚夜色晴朗，在室外用餐应该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既然他们都不下来……”海顿的声音也冷淡极了：“我到房顶的花园里吃吧。”
管家行了礼，去忙布置了。
海顿回房洗了一把脸，然后朝楼上走去。海顿家是军部统一配备复式的小洋房，远离市区，人烟稀少，屋顶不过三层楼高度。屋顶有个露天的小花园，里边有一座管家悉心照料的玻璃花房。夏季到了之后天气湿热，露台上斜斜撑了一把阳伞，底下的桌椅旁边都放满了驱蚊虫的盆栽绿植。
夜色晴朗，月明星稀，夏夜的风吹走了一些燥热和些许疲倦，也卷走了一直缠绕在耳边的争吵声。海顿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一些。
待海顿坐定之后，管家弯腰打开了一盏亮度适中的灯，后厨却送上了两份前菜。
海顿皱了皱眉，脸色一冷。
他的父亲斯坦因特有的脚步声从背后响了起来，海顿听到了管家拘谨的问好声，但他丝毫也没有回头的欲望。
“不像话！”斯坦因上将走到他面前。上将年近百岁，仍旧是头发乌黑，目光炯炯，正值壮年的模样。他的脚步有力，踏地有声，丝毫伪装和小心也没有，足以显示他身为上将的自信。
斯坦因的面色有些发红，但气息仍然平稳，仿佛刚刚那个拉开嗓子和老婆大吵一架的人不是他一样。他粗暴地拉开海顿对面的椅子，利落地坐了下来，看了沉默的海顿一眼，口气却是一如既往的暴躁：“哑巴了？这就是这几年你在学校学到的东西吗？见到父亲连问好也不会吗？一点长进都没有。”
“……父亲。”海顿的声音很低。
“前几天让你去卫队替我办事，你办到哪里去了？”斯坦因继续道：“一整个下午擅离职守，无故旷工，半夜才回家，一身酒气。你觉得你丢的是谁的脸？这个月卫队的月度报告的通过上交时间整整晚了一天，现任卫队长差一点就被降职。——脸抬起来！回答我，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海顿的目光闪了闪，咬牙道：“知道。”
“我直属的卫队棱角锋利，在军部的立场本来就进退两难，你这一出这是故意想让我把话柄落在别人手里？”斯坦因切了一块牛排，放进嘴里，然后抬眼看了一眼他冷如冰雕的儿子，嘲弄道：“行事冲动，不经大脑，是空有一张冷静的脸，没半点像我。到底不过乳臭未干的小子而已！”
海顿的眼睛有些发红，呼吸也急促起来。从他有记忆开始，他父亲斯坦因就是这样的了，永远没有一句好话，自己做得永远“不够好”。他从小就对斯坦因从来没有一丁点好印象——这男人严苛至极，暴躁之至，考虑的永远是自己的事业，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永远都是军部。作为一个哨兵，他确实是军功累累战绩辉煌，但作为家庭的一员，他不过只是整个空间里压得人喘不过气的一座大火山。
海顿忍了这么多年，对他这种态度早已习惯了。他喝了一口冰水，低于体温的冰凉液体起了一些镇定的作用，他暂时压下了想马上离席的怒火，继续捏着拳头，食之无味地切割起了盘子里的牛排。
柔软的肉沾着黑胡椒的酱汁，几乎入口即化，但海顿只是胡乱嚼了几下就匆忙下肚。这一餐火药味浓重但没有温度，他已经开始怀念起米九和那一餐充满烟火气的烧烤了。
看着父亲冷漠又暴躁的脸，海顿没来由地一阵烦躁。斯坦因跟他母亲的关系向来极差，他们俩一个狂躁症，一个神经质，摔盆砸碗，不和多年。
“母亲的身体好些了吗？”比起父亲，海顿对母亲的身体显然要更关注一些。
斯坦因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厌恶的话题一样，咚地一声放下了餐具，擦了一下嘴角，冷笑道：“怎么，故意想气我？”
“只是作为儿子，问候一句罢了。”海顿低声说。
“那个疯女人好得很，不但有力气摔门砸烟灰缸，还有精神往我背上抓三条抓痕呢。”斯坦因说：“怎么，这么关心她，不如你自己去问候问候如何？”
海顿哽住了。
“等你能进那个女人房门，能跟她搭上话之后，再来跟我假惺惺吧。”斯坦因再次拿起了刀叉。
刚刚压下去的怒气一瞬间又冲上了头顶，海顿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视野突然充斥着血的颜色，他试图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他不想自己也变成父母那样歇斯底里。
“你的眼睛怎么又红成这样了？”斯坦因的五感敏锐，立刻察觉到了对面传来的粗重呼吸声，他不悦地看了海顿一眼，道：“我打一声招呼，过几天你就去一趟军部的信息中心，让他们帮你测一测匹配率高的向导。”
“不用了。”海顿虽然一怔，但拒绝得很快：“我自己能够处理。”
“顶什么嘴？我说明天就去办。”斯坦因的口气不容拒绝：“你的年龄早到了。”
海顿一瞬间胃口全无。他一言不发，只是草草道了晚安便放下餐具起了身，接过管家手里的外套，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而斯坦因仅仅是看了他一眼，似乎完全没把儿子的情绪放在心上。
回到房间之后，海顿再一次用力地关上了门。他在床边站了半晌，一股彻头彻尾的无力感从脚底蔓延了上来。在父亲不容分说的威压之下，自己永远都只能是个任凭摆布的道具，在外边再怎么风光无限，却总是无法挣脱名字后边重重压着的“斯坦因”三个字。
海顿清楚地觉得自己不想要什么情报中心匹配出来的向导，更厌恶陌生人把滑腻的思维触须伸出来，偷偷摸摸朝他脑海里试探的感觉。他的父母就是传说中匹配度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哨向“搭档”，血液和基因的高度契合才使海顿这样优秀的哨兵得以诞生。但不知是什么原因，从某个时期的某个转折点开始，斯坦因夫妇渐渐变得水火不容，斯坦因上将扭头选择了离家长达十年的星际远征，斯坦因夫人开始神经衰弱，变得喜怒无常，难以沟通。
那十年是海顿童年最宝贵的十年，也是最为压抑和阴暗的十年。
他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双目赤红地站在原地喘了好一会儿的粗气，才踉踉跄跄地走到书桌边，拿起桌上的眼药水，滴进眼睛里。待视野再度慢慢清晰之后，他盯着书桌上散落着的训练计划表，然后打开了自己沉寂很久的通讯终端。
通讯列表里好友列表里只躺着卫队寥寥数人的名字，发来的消息无非就是各种工作上的汇报。虽不是说他们不好，但这些任务都是斯坦因一意孤行压在他身上的担子，整个通讯录里属于海顿自己的只有一个名字——最新加入的那个人，那个头像傻乎乎的，咧着嘴巴没心没肺地在笑的人。
他犹豫了一下，还没等有什么动作，突然米九的头像像是得到什么心灵感应一样震动起来。
海顿一惊，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打开信息的时候差点不小心按到删除键。
米九：海顿！多洛丝老师联系我啦！
多洛丝？
米九：她大概介绍了一下你目前的状况，还问了我一下上回实战考试的时候的事情，说想拜托我暂时接管你一段时间，帮你做一下精神疏导。
米九：原来你上回跟我说搭档是这么一回事啊，我还真以为是你第一口喝啤酒就喝醉了呢哈哈哈！这有什么难以开口的，精神状况对哨兵来说可是大事，你那个时候直说就好了嘛
海顿：多洛丝说的是她的事，我说的搭档是搭档。
米九：啊……好吧我明白了！话说回来多洛丝老师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向导了。我们聊了好久，她教了我好多！我突然感觉自己水平突飞猛进，保不住下一次测验我还能上八十分呢哈哈哈
米九：对了，你自己去医院看过没啊？到底有什么问题啊？不瞒你说把，我上回也觉得你有些抗拒……不过，理由你不知道或者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起码把现在你的情况说一说吧，多洛丝老师说她也不能完全把握你现在的精神状况。
海顿：你们聊了……很久？
米九：啊？是啊，我跟我妈打电话都没这么来劲过
米九：不对啊，你不要转移话题
海顿的手在空中悬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开始打字。
海顿：我小时候受过精神创伤。
海顿：我已经快十年没有接受过真正的精神疏导了。
米九：……天啊……
米九：……如果我没记错，你是我们学校入校以来所有考试全A评分的记录保持者来着？
海顿：对。怎么了？
米九：……那你也太强了吧……
海顿轻笑了一声，然后脸竟然猛地一酸，他一愣，伸手揉了揉许久没有调动过的面部肌肉，明明没被任何人看见，海顿却觉得自己失态极了。
海顿：谢谢。
米九：但是多洛丝老师说你已经好久没睡好了，我猜也是吧，哨兵不都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吗？对你来说，晚上应该还是很吵吧……
海顿：嗯，不太容易睡着。不过也不算太吵，比船长稍微好一点。
米九：船长？
米九：啊，你是说斯帕罗吗？哈哈哈哈哈哈它也有外号了
海顿：我看了。加勒比海盗。
米九：！啊真的吗！好看吧好看吧！我可迷这个系列了，热爱程度仅次于对卫队的热情
海顿：还行。
海顿：明天你有空吗？
米九：有啊！我一定准备万全帮你清理个干干净净，来个十年一回的彻底大扫除！
米九：[小鸟叉腰]
海顿：我定的训练计划也做好了，等一下发给你。
米九：啊？搭档是来真的啊……我没什么经验的
海顿：没关系。
海顿：那明天八点，卫队大门口集合。
米九：啊？！八点？早上的还是晚上的啊……
海顿：当然是早上八点。
米九：啊……放假还要早起啊，我家离市中心得空轨快一个小时呢
海顿：我家到市中心要两个小时。
米九：……是我输了。
米九：等一等？卫队门口？
海顿：我们可以借用一下他们空余的训练室。
米九：哇靠！！真的假的？
米九：这回赚翻了！！海顿！！你太棒了！！有关系就是不一样啊啊啊！
海顿：……
米九：上回我负责的区域完全就是个地下仓库，整整一层的各种设备，除了扫地机器人，我根本连人都没见到几个
米九：诶海顿，你说斯嘉丽副队长他们明天上班吗？我们能碰到吗？
海顿：……
海顿：不早了。明天要早起，该休息了。
这么一出过后，海顿的心情大起大落，不过结束通讯之后他的情绪已经明显好转了很多。他去洗漱的时候，脚步都轻快了不少。回房之后，海顿又把这段不算短的聊天记录翻出来看了一遍，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点开维克多的头像，发了一段字过去。
海顿：明天我要借用一下你们的训练室，哪几个是空的？
维克多：你爸又逼你来训练了？
海顿：这回不是。
维克多：那我查一下，等会儿给你送过去啊
维克多：你别太拼了，你这还放着假呢。上回那事真的不算大，我也没事，就是上将他看得比较紧，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海顿：我知道。
海顿：谢谢。
接着，他再一次点开了斯嘉丽的头像。
海顿：斯嘉丽。
斯嘉丽：哎哟，怎么了小海顿？
海顿：明天你迟到一点去上班也没关系。
斯嘉丽：啊？
斯嘉丽：真的假的？
斯嘉丽：你在说反话？？你什么时候也会说反话了？
海顿：真的。我去跟维克多解释。
斯嘉丽：等等等等，这什么意思，难道是老员工福利吗
海顿：你可以这么理解。
接着他就不再回复那边满腹疑惑的斯嘉丽，轻松地关掉了通讯，整理了一下散乱的手稿，关掉了桌上的台灯。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成就失败
今天就码出来两章（4000+的两章！拼命强调了！
谢谢各位收藏评论的小伙伴！！这几天竟然又涨了我真是开心得以头抢地！！
希望今天能够快点过网审环节，阿门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