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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被拒绝被疏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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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
“可是累了?”
就在崔洋再也支撑不住,跌向地面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扶住了崔洋。
是陆峰!
崔洋愣,陆大哥怎么折返了?
他难以置信,抬眸呆呆地看着陆峰。
此时夕阳尚存余辉,打在崔洋清秀好看的面容上,将他本就比旁人白皙的面容映照得愈发柔美,尤其是那双宛如小鹿般的双眸,眸清澈无比,竟映上西垂的落日。
陆峰忽然想起随母亲赶社戏的时候,听戏文里唱过:眼似秋水含碧月。
他曾以为是戏里唱唱给人听听的,却不想原来是真的。这卖鲞小哥的眼真好看,比村里任何一个姑娘家都要好看。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子呆呆的?
陆峰心里猜测,因还是累得缘故,他方才打量过崔洋挑的担,沉得很,比他的那担柴重多了。
就赶紧扶正了崔洋,笑说:“我替你挑吧?”
崔洋这才回神,原来陆峰离开又折返是见他的鱼担沉要帮他挑担,并没有其他意思。
他立刻定了定神,旋即又觉得奇怪,陆峰怎什么反应其他都没有?
百转千回、不得其解之时,陆峰又问遍:“怎得?是走不动了?那我先帮你挑过去,再来背你?”
“啊?不!”崔洋终于平静了心绪,忙笑说,“确实是好久没挑过这么重的担,走到村口都累糊涂了,劳烦陆大哥帮我挑去屋里。”
陆峰笑应,走到崔洋身侧,弯腰挑担。
崔洋侧走开了两步,目光一直追随着陆峰。
陆峰穿着身粗布短搭,此时虽是深秋,天却并不寒冷,着普通夹衣便可。
单衣单薄,将陆峰的身材完美地勾勒了出来,尤其是弯腰挑担的时候,将健壮有力的肌肉描绘得清清楚楚。
崔洋的脸略微泛了红,脑中浮现了白日里与邬墨玄的对话,心叹:真不想只与他做兄弟。
两人一前一后去了鲍秋生家祖屋。
崔洋掏钥匙开了门,走的正门,一进去就是小庭院,休整过后的庭院特别干净,一眼就能看到院中用石板拼就的花纹。
是一朵漂亮的荷花,在夕阳最后一丝余辉中绽放着,甚是好看。
崔洋不由赞:“陆大哥,你的手艺真好,这朵荷花跟真的一样。”
“你喜欢就好。”陆峰笑,挑着鱼担进了院,按着崔洋所指放下了担,又说,“我不知道为什么很喜欢荷花,明明山里只有溪滩长不了荷花。”
崔洋却是一愣,山里却是没有荷花,但他们小时候住的山阴县里有成片的荷花塘。
荷花能结莲子;泥里有莲藕;荷叶是制作很多美食不必可少的辅料,有不少人家种。
小时候,他们一群娃娃夏天没事,总喜欢往荷花塘里凑,往荷叶上泼水,看水珠滴溜溜地转,然后落进水里。
有时候也淘气地偷成熟没多久的莲蓬吃,被大人们逮到狠狠打一顿。
崔洋喜欢吃莲蓬,去偷过一回,但因着人小,很快就被逮住,眼见着他爹的巴掌就要煽下来,是陆峰替他挡了,嚷嚷说是他偷的。
他爹看出真相,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放过两人,不想回去陆峰被他爹揍了一顿。
这件事崔洋一直记在心里,此刻听到陆峰的怀疑,心一动,小心翼翼地开口:“或许……有没有这个可能是你以前就喜欢荷花,但是你不记得了?”
陆峰微愕,沉默了一会。
天色已暗,崔洋看不清陆峰的表情,心砰砰地跳着,期许着对方能想起什么来。
但很遗憾,陆峰声音很快就响起:“也许吧!”
他不再多言,而是想起这屋子新休整过,很多日常用品都不齐全,崔洋忽然来,怕是没想到,便问:“里头暗,可要借盏灯给你?”
“不了。”崔洋一面说,一面从鱼担里翻出一个包裹,里头有一盏精巧的油灯,他用火折点着,提在手里,六角有透明的片隔着,灯油也不会洒出来。
陆峰未曾见过这样的油灯,多看了几眼。
崔洋笑解释:“是西洋来的油灯,船航海时用的,这六面是西洋玻璃,挡风的。”
“原来是西洋的物件,好生精巧。”陆峰赞了句。
崔洋听着开心,忙说:“陆大哥若是喜欢,回头我送你一个。西洋玻璃不止有透明的,还有五色斑斓的,点起灯的时候宛如彩虹,很是好看。”
话音落,陆峰却是硬邦邦的拒绝:“不用。”
崔洋从未见陆峰这般语气与他说过话,立刻暗道不好。
方才陆峰替他挑担,送他回来,让他错以为陆峰已认同他的做法。这会这一声拒绝宛如当头一棒,让他立刻意识到这一切不过才开始。
“崔店官。”陆峰开口,声音沉稳而平静,又与以往不同,“这一次多谢你。”
陆峰指的是帮他要回提成一事,崔洋听得出来,但说得这么正经,他知道事情往坏的方向去了。
“我已受了一次你的恩惠,无功不受禄,其他的我断不能接受。”陆峰继续说。
果然是!崔洋仿佛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整个身子忽然就凉了,心沉甸甸的,微痛着;鼻子酸酸的,委屈着;眼眶已经湿润了。
他强忍着,勉强用还算平静的声音说道:“不能说是恩惠,我本就需要修屋子,寻上你帮我介绍不过是离得近而已。”
“石场离平阳村不远,你也可以自己去买,你卖鲞的时候去过。”陆峰反驳
崔洋吸了吸鼻子,辩:“那、那也不能算无功不受禄,没有你秉承本心,选用上等石材,我便会吃个大亏。这事该我谢你!”
“这本是我该做的,你寻我订石材已然我占了好处,我若还在石材上欺瞒你,对不起天地良心。”陆峰又反驳。
连这事都驳了去了,怕是要彻底与他断了。
崔洋越听越不是滋味,脑中嗡嗡作响,连后来陆峰愈发客气的话都没听清楚,目送着人替他带上门离开。
他手里的六角玻璃灯“啪嗒”一下掉到了地上,摔碎了,灯油流了出来,火苗串气,在干净的石板上烧了一会,并未引发大火,很快就熄灭了。
两天后傍晚,裘叔来到陆峰家,面上尽是喜色,一进门就笑说:“陆小子,这几日是不是在家里闲得慌?”
陆峰已然打柴回来,正在做饭,见裘叔来,立刻笑着将人迎了进来,说:“我哪得闲?每天要去山里砍柴,挑去县城卖。”
“嗯,不错!”裘叔赞许地看着陆峰,“真是个好小子,赚得钱了还记得勤劳作活,换作别人家不成器的儿子,早花天酒地去了。”
他意有所指,还看了陆大娘,夸:“你这儿子将来出息。”
陆大娘笑说:“不指望他出息,好好活着就好。”
裘叔稍稍知道些陆家的事,知陆大娘为何会这般说,也不多言,只对陆峰说:“我今天来是告诉你一件好事,老陈头把石场卖了,新来的场主没空管,雇了我管场子,招工之类的事都由我说了算。我头一个就想到了你,这几日好好在家陪陪你娘,过几日契签完就来上工。”
陆峰一听大喜,每日砍柴不过几文钱,哪能跟在石场作工比,当即谢了裘叔。
裘叔忙说:“不急谢我,你该谢卖鲞店官。”他指了指鲍秋生家祖屋,压低了声音说,“这是个有真本事的店官,人又好,心又善,你将来多跟在他身旁,定有好前程。”
陆峰闻言却是一愣,嘴里支吾了几下,不作声。
裘叔见着奇怪,忙问:“怎么了?”
陆峰遂将母子俩的决定与裘叔说了,他们所知甚少,只隐约觉得崔洋厉害。这么厉害的人帮了他们一把,他自是千恩万谢,但又知彼此身份差距过大,且他们身如浮萍,与之深入交往,将来恐被其害。
裘叔一听猛拍大腿:“好婶子,你们糊涂了呀!”
陆大娘不解,裘叔遂将自己所知告知了清楚:“我详细问过来包石场的新场主,老陈头这事怨不得卖鲞店官,着实是他那儿子太不像话了,若没有他儿子趁机招摇撞骗,不过是供给臻品斋的石材优劣掺半,赔点钱吃个教训也就够了。
但现在他儿子犯下的事,再多赔出去一两个石场也摆不平。幸亏臻品斋收了手,按市价按优劣收了老陈头的石材,老陈头才够钱处理他儿子的事。这事肯定是卖鲞店官所为!
若是换作真穷凶极恶之人,事到这种地步,非将人逼到家破人亡、惨死牢中为止。”
陆大娘闻言一愣,她确实未曾料到老陈头的儿子能无赖无知到这般地步,落到这样的局面还能保条命,着实是卖鲞店官心善。
她叹了声。
裘叔又说:“我知你的担忧,可我也有一些一直想与你说的话。你把阿峰养的这么好,忍心让他一辈子守在平阳村里?他总要结婚生子、传宗接代,可这村里有哪家是善茬?必得要阿峰入赘,入了赘也不会有好脸色看。”
陆大娘又叹了声,她何尝不知?可是村外面对他们来说太过凶险。
“婶子呀,你是个聪明人!不过是个平阳村,大风大浪真的来了,怎可能挡得住?必得自己有本事才行。”裘叔劝。
陆大娘知道裘叔的意思,他家有深仇,方才躲在平阳村避祸。但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总会有被人发现的一天,到时候若没本事,只能落得任人宰割的下场。
可是……陆大娘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才说:“阿峰,听你裘叔的。”
陆峰一听心里欢喜,那一日听崔洋说最后一番话时,虽平静,却有掩饰不了的鼻音。
他当时听着心里就不舒服,隐隐有些痛,像是有根刺梗住,这几日都不得纾解,直到听到他娘说的那句话后,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开心地送裘叔出门。
路过鲍秋生家祖屋时,陆峰忽然想起,自那一日自己离开后,就未曾见屋子里有过其他动静。
他原以为是自己早出晚归,没机会遇到崔洋。
但这会借着月光,他看到了屋子虚掩的院门,似乎跟他那一日离开时一模一样。
他猛得一怔,心底忽然涌起不好的预感来。
与裘叔稍稍说了一下,两人急忙敲门,未得回应后只好推门而入。
只见月光洒落院中,照出半截院落和一步台阶,半截院落上有明显焦黑的痕迹,一步台阶上竟躺着个人。
正是崔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