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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NO.3少年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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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真可怜喔,摊上这种爸…………”
“就是啊,现在可怎么办?眼睛都瞎了,以后怎么办?”
“听说他在学校成绩还不错,有机会考上大学的,现在弄成这样,读书怎么办?”
“…………”
周围的絮絮的声音跟苍蝇一样围绕在陆绪身边,他曲起手指,紧紧地捏成了一个拳头,过长的指甲在手掌心印出了几个血印子。
“陆绪啊,以后你爸再打你,你就躲着他,别死受着,明白吗?”女人拉着他的手,到了他家门口便停下,对他说。
“……………”陆绪没有说话,微黄的阳光下,他的皮肤透着一种鬼一般的青白,左眼上贴着纱布,隐隐渗血。
女人看着他的样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就送你到这儿了,你进屋吧。”
她只是陆家的邻居,到底不是他的亲人,帮不了他太多,摊上那种爸,一点办法也没有,她还不敢帮太多,陆正东就是个无赖,沾上了赖不掉。
女人拍了拍陆绪,转身离开了。
陆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将手伸进口袋拿出了钥匙,他的指尖沾着红色的血迹,因为压抑着什么,还带着些许的颤抖,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钥匙孔,手握着钥匙好几次都没有对准,又废了一些时间,才把钥匙插了进去。
“咯吱”一声,因为时间过久而开始掉漆的铁门开了,露出了黑漆漆的走廊,在这样阳光炽热的下午,这门后是个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像是来自深渊,只要走进去,就会被拖进黑暗中,永无脱身之时。
他将钥匙紧紧地捏在手心,冰冷的金属触感似乎稍微缓解了一些他心底的滚烫。
客厅里很乱,卫生纸酒瓶快餐盒之类和一些女人的衣服散落了一地,唯一一个房间里传来了令人作呕的气味,陆绪弯腰,将地上的垃圾全都捡起来,收到了垃圾桶里,脏衣服被他丢到了脏衣篓里,酒瓶一个个拎起来放到了角落,角落里的空酒瓶已经积攒了两箱,放不下了就放到了旁边。
默默地做了一个多小时,才将不大的客厅清理干净,他做完这些,还没有休息,房间里就走出了一个醉醺醺的男人,“呦,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男人剃着一个光头,面带凶相,格外让人生厌。
陆绪没有说话。
陆正东走过来,捏着他的脸,又带着侮辱意味地拍着他的脸,拍得“啪啪”作响,“我说你,命倒是很硬,就这样还不死?”他口气看似和缓,然而其中的恶意几乎要化成实质。
陆绪目光阴冷地看着他,脸上透出微弱的嘲讽。
他没死,自己怎么可能先死。
就在他们对峙的时候,房间里走出了一个半裸的女人,她赤着上身靠在门框上,慵懒地抽着烟,“老陆,你干嘛呢?”她艳俗的脸孔上带着三分睡意,眼睛的眼线糊了一团,她看见陆绪,也没有回避,而是故意挺了挺她硕大的胸脯。
陆绪厌恶地移开了目光,然而这一个动作,却惹起了陆正东的怒火,他伸腿狠狠地在陆绪身上踹了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他骂道:“看什么看!再看你那只眼睛也别想要了,你这婊子养的…………”他骂骂咧咧的,脚丝毫不留情地往陆绪身上踹。
陆绪到底挨揍挨习惯了,一被他踹倒,就卷曲起身体,尽量将脊背对着他,尽最大可能减少伤害。
陆正东踢了一会儿,就累了,他下午玩得太厉害,体力也所剩无几了,“孝芳,你回去。”他对房间门口的女人说。
那女人不情愿地说:“钱呢?都欠了三回了,也不带你这样白嫖的啊!”
陆正东笑了,“怎么着,嫖得你不爽吗?你那些客人哪有我这么厉害?”
陆绪躺在地上听着他们露骨的调情,完好的那只眼睛流露出浓郁的恨意。
他还要忍到什么时候,要脱离这个家,要等到什么时候,他现在已经完全看不见希望,之前能忍,是因为他还要读书,读书是他唯一的后路,他想出人头地,想爬得更高,走得更远,所以必须忍,现在还能忍下去吗?他伸手想摸自己仍贴着纱布的左眼,他知道这只眼睛已经没救了,他将成为一个瞎子,一个残疾,以后的人生会怎么样,他已经看不见希望了,而这些都是拜陆正东所赐,他毁了那个女人,现在又毁了他。
这种人,到底为什么能笑得这么肆意,能活得这么肮脏?到底为什么,他是他的亲人,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却也是将自己踩到地狱的人,陆绪咬紧了牙关,心脏鼓胀起来,蓄满了仇恨。
傍晚,他握着陆正东丢给他的一块钱,来到了小卖部,“要两瓶啤酒。”他对店主说,将手里的一块钱递了过去。
店主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女人,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慈爱,她看着桌子上的一块钱,只稍犹豫了一会儿,就弯腰在柜子底下拿了两瓶啤酒出来。
一块钱哪里能买两瓶啤酒,纯粹就是陆正东耍无赖,拿不回去酒,陆绪肯定会被揍,这孩子够可怜了,眼睛被打瞎了的事情早就在这一片传遍了,大家虽然同情,但都不想为了他对上陆正东那个流氓,在这种事情上,能帮一点是一点,况且这赊下的钱,陆绪也会另外还上,也不是白给,除了两瓶酒,女人又摸出了几颗喜糖,和酒一起放到了陆绪的手上。
陆绪没有拒绝,只是低头说了一声“谢谢”,就拎着两瓶酒出了门。
只是没一会儿,陆绪又回来了,他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些看不清楚,还没问他还想要什么,她就听见他问:“有刀卖吗?”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问:“什么刀?”
陆绪说:“菜刀。”
女人心口跳了一下,“有。”她轻声说。
“买一把,账赊着。”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女人拿了一把给他,说:“很利,小心割到手。”她嘱咐了一句。
“谢谢。”陆绪说,伸手接过那把菜刀,跟那两瓶酒一起,抱在了怀里。
他转身离开了,女人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心里忽然有一种预感,或许这把菜刀的钱,她收不到了。
*
陆绪将酒拿了回去,陆正东正坐在椅子上用家里唯一一双碗筷,悠闲地吃着花生米。
拿到酒,他看了陆绪一眼,厌恶地骂了一句,说:“滚,别在这儿碍老子的眼!”
陆绪阴沉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出了门。
陆正东的体型即使在北方,都是高大的那一类,他身高一米八几,即使年纪大了,体力或许不如从前,但仍是一个强壮的男人,不是他能轻易反抗的存在,陆绪紧捏着走廊上的铁栏杆,略长的指甲在满是铁锈的栏杆划过,红色的锈粉掉落,被风吹散。
只有他在地狱里怎么行,他要让陆正东也享受一下被人掌控生命的滋味,然后,好好地下地狱。
夜晚降临,他看着已经熟睡得发出鼾声的陆正东,从门外的缝隙里拿出了那把菜刀,他在走廊里用磨刀石磨了刀,借着昏暗的灯光,他看了看泛着冰冷光芒的刀刃,唇边流露出了冰冷的笑意。
他力气不是很大,只能借助笨重的菜刀,这样才能一击毙命,不过这么容易死了实在是太便宜他了,他呼出了一口气,唇边的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看了一眼黑压压的,看不见一颗星星的天空,沉默了很久。
如果有神灵的话…………
他嗤笑了一声,手指摸着锋利的刀刃,进了屋,他反手关锁上了门,才朝屋子里唯一那个房间里走去。
陆正东即使睡着了,也让人忌惮,那粗壮的手臂大腿,让陆绪十分确定,如果没有弄死他,被他反击,那么死路一条的将会是自己。
必须让他死。
陆绪举着刀,目光跟刀子一样在他全身上下刮了一遍,最后落到了他左胸心脏的位置。
然而还没下手,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陆绪想忽略,但敲门的声音又响又急促,似乎惊扰到了陆正东,他翻了一个身,将宽阔的脊背对着陆绪,陆绪捏紧了刀,咬了咬牙,转身出了房间。
他不知道他今晚会遇到什么,此刻的他,还在思考怎么打发门外的人,期盼着陆正东不要因此醒来,完全不知道,未来的自己,会因为今晚的际遇,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走到门后,将刀藏在角落里,才站直身子,枯瘦的手指轻轻地拉开门栓,打开了门,然而入眼的不是熟悉的邻居,而是一张陌生的少年脸孔,见他开了门,少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显得格外亮眼,陆绪像被灼到了眼睛一样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睛,还没说话,他就听见少年压低了嗓音问:“少年仔,需要帮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