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先生的小草包》六六姑娘

9、兰成

　　听到尔雅这么说，尔恕愣了愣。
　　沉吟了许久，她才回答：“如果我装一装，能让姜家所有人都自在快活，何乐而不为呢？”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尔雅捏着方向盘的手指不自觉紧了紧，眼神幽深，面无表情。
　　“你以为我在同情你吗？”尔恕摇头，“姜尔雅，我早就跟你说过。即便你是私生女，你也是姜家名正言顺的二小姐！”

　　“至于我……”尔恕头靠着窗，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理想的生活方式。”
　　她淡淡说着，看着窗外渐渐变黑的景色，诚然道：“你追求的，未必就是我想要的……就像现在这样，我觉得很舒心惬意的生活，你也未必看得惯吧。”

　　“什么时候，你开始变了呢？让我想想，高三那年吧，不，也许更早，”尔雅也不看她，“当年你明明比我学习好，比我聪明，偏偏去装白痴笨蛋。明明都会做的试卷，最后期末考却不及格，二伯气得第二天就给你请来了五个特级教师。”
　　“高中毕业时明明已经偷偷考过了托福雅思，却让家人误以为你英语差得连申请美国三流大学的资格都没有，最后去美国也不了了之。”
　　尔雅拿起一包烟抽出一根，询问她是否介意。
　　尔恕摇了摇头。

　　尔雅熟练地点起，有些讽刺地：“你这样真的不累吗？”

　　尔恕轻轻摇头。
　　“从小我最怕的，就是爸爸那种期待的眼神，他什么都要我争第一，做最优秀的。没有期望，他们对我就不会抱什么幻想……为什么会累呢？也许我跟你性格不同，可能属于两个极端吧…...”
　　尔恕顿了顿，又说，“不去美国求学，是我做过最不后悔的事了。”

　　其实，还有一件事尔恕没有说。
　　太过优秀，太过耀眼，除了爸爸姜明义会高兴。
　　姜家其余的人，似乎都不大高兴。
　　甚至，会不耐烦。
　　记得高中时有一次，班主任指定让她参加全国青少年知识杯竞赛，她兴冲冲地跑回去告诉妈妈，满以为会得到全家人的夸赞。
　　然而，妈妈沉醉于在梳妆台前涂口红，闻言，只是冷冷一笑：“骨子里爱出风头的人，就像狗改不了吃屎。”

　　烈火被寒冰覆灭的感觉，不过如此。
　　那一刻，尔恕觉得，妈妈看她的眼神凶极了。
　　仿佛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另一个仇人。
　　她好怕。

　　后来，她在比赛中得了一个非常好的名次，却再也提不起劲头告诉家长了。

　　红绿灯前，车子停了下来。
　　尔雅捏着香烟的手虚虚搭在方向盘上，直视前方，过了一会儿才说：
　　“你知道我在美国读书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吗？学习上没有天赋，只能靠死学。大概你永远也不会懂一个学渣强迫自己学习有多痛苦，那些枯燥的外文书太难太难了……你会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变得不像自己吗？肯定不会吧。因为我从来没见你为了某样东西拼命争取过。”
　　“兰成是这样，袁毅星也是如此。”

　　“如果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兰成，该有多好！可惜，遇到他，姜尔雅就再也不是姜尔雅了。我去美国，就是为了让自己能配得上他，总有一天，我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女人站在他身边。”
　　“你会吗？姜尔雅你会吗？”尔雅嘲讽一笑，“我跑到你跟前，稍微暗示一下我喜欢兰成，你吓得马上跟他保持距离，连准备送出去的表白礼物也扔进了垃圾桶。姜尔雅，你以为我需要你的谦让吗？”

　　尔恕微怔，静静地听着。

　　尔雅说累了，抽了口烟，“你知道吗？兰成他，又出现了。这一次，你没资格了。”

　　是有多喜欢？曾经年少的轻狂，少女凌乱的心跳、追逐的眼神、还有失落的泪、怨恨的心……
　　到底是执迷，还是不甘？

　　车窗开着，不知从哪儿吹来夹杂着凉意的秋风，把尔恕额前散乱的头发吹起，她闭了闭有些酸涩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

　　她的视线落到尔雅的车前，一沓照片摊开。
　　彩色纸张上，男人的一角冷硬侧脸在她眼前晃动。
　　她拿过来翻了翻，都是一些偷拍的角度，但像素奇佳，分辨率很高。

　　尔恕恍惚记得十八岁那年时，兰成斜靠在墙上，手里抱着吉他，一腿微微曲着，闭着眼哼唱曲子，棱角分明的侧脸分外迷人。
　　阳光打在他的身上，落在地上形成了狭长的影子。
　　蓦地，尔恕那时想到了一句话：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尔恕盯着这位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你们联系上了？”
　　“没有。”尔雅没有隐瞒：“就在今天，有人告诉我的。”

　　“是他？”这个答案尔恕倒没料到，警惕道，“他……为什么会告诉你这个？”

　　连兰成的事都知道，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细细一想，这个人也太可怕了。

　　尔雅闲闲的，突然看着她，“可能是为了显示自己神通广大，还有就是，我们、今晚达成了一个交易……”
　　尔雅停顿了一下，突然话锋一转，问：“你认识他？”
　　“几面之缘罢了。”尔恕不想细说。
　　尔雅突然问：“你是姜家的大小姐，假如有一天，二伯或者姜家，让你嫁给他呢？”
　　尔恕冷嗤：“我不喜欢这种假设。也不会发生这种假设。买东西都会捡好的挑，谁都不傻。”

　　这次换成尔雅冷嗤：“话别说得那么绝对！”

　　“我知道你这几年一直在记恨我。”尔雅捏了捏眉心，“兰成……他的情况似乎不太好。”
　　尔恕没有吭声。
　　尔雅也明白，对方似乎并不打算接她的话。

　　怨念已起，解释多余。

　　车里一直循环播放着几首舒缓的歌曲，少年的嗓音略微有些沙哑，低沉之中更显得温柔深情，偏又透出几分不染尘世的青涩。
　　兰成的歌啊。
　　都循环放了好几年了，还不腻吗？

　　尔恕忍了半晌，终究没有开口吐槽。
　　她靠着舒适的椅背，清清嗓子说：“我先睡会儿。”说着，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闭上了眼睛。

　　很快，又是一个月末。
　　尔恕和宋颜从学校外面逛街回来，走到校门口的时候，突然，一辆黑色的奥迪车，缓缓的滑了过来。
　　车子停下来后，车门很快打开，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男子下了车，在她们面前微微鞠了一躬，道：“姜小姐。”
　　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看出他们的戒备心理，对方微微一笑：“你好，我是唐小姐的司机。”

　　什么唐小姐？尔恕没有反应过来。
　　对方又笑了笑，看上去十分耐心地解释着：“就是唐以慧小姐。”看着她仍然有些怀疑不定的样子，又说，“唐小姐想让姜小姐过去，继续教她做甜点。”

　　尔恕这才恍然大悟。
　　自从上次从唐家离开，她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去过了。一来是因为有自己的朋友圈要交际，第二就是，不想看到她哥哥唐嵩哲那张欠揍的脸。
　　但是她也只能礼貌地回绝：“对不起，麻烦你回去告诉唐小姐，就说我临近毕业最近特别忙，不能……”

　　“不能什么嘛！”话音刚落，后排座的车门突然打开，唐以慧跳了出来。
　　她笑意盈盈地朝着他们两个招手，“嗨——”亲密地扯住尔恕的手，不满地，“我哥猜的还真对，说我要是不来接你的话，你是不会过来的。姜老师，对待学生要负责任呀！”

　　尔恕不好意思地，“等我忙完了……”
　　唐以慧心直口快：“你知道你怕我哥。”
　　“嘿嘿，没有没有。”尔恕摇头。
　　“我哥就是个纸老虎，你不用怕他，或者咱们俩都不搭理他。”
　　唐以慧挽着如花笑颜，耍赖皮一样地道：“反正今天我跟着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宋颜在一边看，唇角微微上扬，意味不明地笑，附到尔恕耳边压低声音打趣：“我看这个唐小丫，这个热情劲儿，是想让你当他嫂子呢！”

　　尔恕瞪了她一眼：“别胡说。”
　　她又不喜欢那个姓唐的。
　　况且，那个姓唐的也不会找她姜尔恕这种花瓶废物当老婆吧。除非他是个脑残。

　　宋颜回应尔恕一记手肘，认真道：“那好吧。我不妨碍你们了，回学校喽——”

　　宋颜走了，只剩下唐以慧一脸无辜地望着她。

　　于是尔恕继续去唐家。
　　唐以慧这个丫头实在是粘人，除了想学做甜点，又开始缠着她下棋。
　　拒绝的话还没出口，小姑娘就扮起可怜，这次，是扭伤了脚。
　　还别说，唐姑娘虽然厨艺差得可以，但是下起象棋来却有模有样，不过……

　　半个小时后，唐姑娘开始求饶。
　　“刚才是我看错了，不算不算，我换个棋走好不好？就悔这一次，不然我就死了……”
　　“哦哦，我看错了，走这个……”
　　连下三局，时不时悔棋，最后还是尔恕胜。

　　重新摆子，耳边听着唐姑娘吹嘘自家哥哥：“到时候让我哥跟你下，保证打得你落花流水！”

　　这时，尔恕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许久不见的大表哥陈柏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