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山中事》荷潋

2、年少趣事（番外）

　　云鹤山是一座不起眼的山。无雄伟之势，不见绵延千里。
　　却在某一年的冬天，先是来了一位喜着天青色衣衫的书生，搭起屋檐，遂有袅袅炊烟；数年后，又来一位形容潇洒的刀客，临屋而建，日升月落，相伴如斯。
　　如此多年后，寡淡无味但自得其乐的云鹤山终于迎来新客。
　　是两位粉团子似的少儿。一灵动，一华美。
　　灵动者，稍年长，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充满好奇，世人在他身上看见希望。华美者，富贵也，极好看的凤眼中俱是不耐，书生与刀客对望一眼，想起“至坚易折”四字。
　　二人心照不宣，各自领了一人，曰师徒。

　　云鹤山的日出与日落，同它山脚山上山中的每一处都是相似的枯燥与乏味。
　　“嘁，和白爷爷家比差太远了。住在这种犄角旮旯的人真有那么厉害吗？”华美少儿一手托腮，蹲在山沿边，望着高耸入云的树和堆满枯枝败叶的路。一张包子脸皱成一团，埋在柔软的狐裘里，越发显得可爱。
　　站在他身后的蓝衣团子，一手握着一个麻团，他小口小口地咬着，好奇地看着白衣团子。
　　“啊。”蓝衣小团子轻叹一声，哇，他咬到了豆沙！师父好好，师父虽说甜的吃太多牙齿会坏，但还是给他包了红豆沙！这么想着，一双圆溜溜的眼满足地眯成弯弯的月牙形，他几步跳到被狐裘包成粽子的小白包子那里，伸出另一只手递出完好的糯米麻团，“喏，给你吃，我叫展昭。”
　　闻言，白粽子哦不，小白玉堂皱着眉不情愿地转头瞄一眼这个自来熟的小团子，“白爷爷才不和臭小鬼玩。”
　　“呃，”小展昭愣了一下，垂髫小儿哪怕再不懂人情世故，也知这不是句好话，琥珀色的猫眼滴溜溜一转，他慢条斯理地咽下嘴里的糯米麻团，忽然冲着相邻的两间木屋大喊道，“师胡，鹤师叔家的白玉堂说他叫白爷……唔……唔。”
　　小白玉堂受到惊吓，忙跳起，一把捂住小展昭的嘴。也不知这小孩哪里来的力气，明明比展昭还矮半头。
　　小展昭拼命挣扎，却听小白玉堂在耳边用一把软糯的鼻音阴测测地道，“不告状，我就放开你。”
　　小展昭点头。两个小孩各自退开一步，小白玉堂像个小豹子似的冷着脸瞪小展昭。
　　对方十足挑衅的架势，小展昭也不在意，一屁股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垂下的小短腿晃来晃去。
　　小白玉堂逐渐被小展昭吃东西的样子吸引住，白嫩嫩地糯米团被这臭小子一口一口的咬进红红的嘴巴里，唔，看起来是有那么些好吃。肚子恰在此时咕噜噜地叫起来，糟糕，小白玉堂生气，臭师父怎么还不开饭。
　　小展昭解决掉最后一口糯米麻团，再次伸出手去，“师父和鹤师叔去后山了，大概要过了中饭才回来，所以你真得不吃吗？”
　　小白玉堂盯着那只小胖手里的雪白的糯米麻团，内心正做激烈的挣扎，接过来吧，哼，这臭小孩讨厌，他才不想受他的恩惠。不接吧，可是看起来很好吃自己也很饿。
　　虽说小展昭一直专心致志地对付麻团，但任谁在别人热切的注视下都不自在。他摊开掌心，递到小玉堂面前，道，“呐，给你的，你不吃，就真得要饿肚子了。”
　　小玉堂的脸色变来变去，最终还是傲娇地转过头去，蹲在崖边，盯着半拉陡峭的山壁，可他立刻就后悔了——肚子真的好饿。
　　小展昭一会儿看看小玉堂的背影，一会儿瞧瞧手中软软糯糯的团子，眼睛一转，低下头来，嗫嚅道，“你，你是不喜欢我吗？”
　　奶声奶气地疑惑里，带着点怯懦和哽咽。小玉堂眉头一皱，他最讨厌没事就要哭唧唧的小孩子了。他起身，走到小展昭面前，轻咳一声，被小展昭的大眼睛盯得浑身不自在，接过白生生的麻团，一口吞下去，“偶……偶不讨厌你。”
　　眼圈红红的小展昭呲牙一笑——臭小鬼，还是很容易搞定的！
　　是夜，白玉堂被师父丢到展昭的卧房，等房门关闭后，他悄悄地下床，凑到门缝里，看到自家师父走进展昭师父的房里。
　　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后，夜晚重回寂静。
　　他皱眉，师父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大人陪着才肯睡！丢不丢人！他爬回床上，挨着床边躺下，小展昭的睡相实在不怎么好！他莫名紧张地躺成一根竹子，半晌，又转过身去，凑到展昭跟前，包子脸肉肉得看起来很好捏，嘴巴因为呼吸一张一合的，嗯……好像听谁说过用嘴巴呼吸会越长越难看的！
　　白玉堂低头，一口咬住展昭的嘴。两片唇瓣确实不再动了，但是展昭因为呼吸困难挣扎起来。
　　白玉堂慌忙松开，闭上眼睛假装睡着。
　　片刻后，展昭安静下来。白玉堂陷入梦里前，想，这小团子的嘴巴软软滑滑的，像……像冬天时，家里做的雪顶红梅，甜甜的。

　　翌日，白玉堂直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他坐起身，揉揉眼，难得没有臭师父聒噪地喊他晨起锻炼。
　　他掀开全数盖在身上的被子，外出寻找展昭。然后在后厨找到了蹲在灶边烧火的小展昭。
　　展昭托着腮盯着炉膛里的火，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响。
　　白玉堂踩着凳子掀开锅盖，嫌弃地看着没有一点儿肉腥的白粥。
　　“小爷正长身体呢，不能吃这个！”白玉堂拍拍手，跳下凳子，去满屋子找师父，“师父，师父，臭师父……唔，展……昭放开我。”
　　“师弟，你别吵师叔！他会生气的！”
　　白玉堂立刻不挣扎了，狐疑地看一脸认真模样的展昭，“我师父很少生气的。”
　　还不是早上他肚子饿，跑去敲门，然后……展昭心虚。
　　白玉堂却拔腿就跑，趴在窗户上向里张望。
　　展昭着急地拽白玉堂的衣摆，小声道，“别看了，这样不好的！”
　　“嘘，”白玉堂舔舔手指，戳开窗户纸，果然！师父还在展昭师父这里，他招招手，“展昭，你来看看。”
　　到底是小孩心性，今早被师叔黑着脸赶走后，他就在想鹤师叔怎么会在师父的房间里？展昭凑上来，依样学样地戳开一个洞——鹤师叔抱着师父睡！达人也要被哄着才肯睡觉吗？
　　“哇。”展昭惊呆，鹤师叔竟然趁师父睡着了单方面亲亲！
　　“别喊！”白玉堂捂住耳朵，却被展昭的样子吸引了注意力。
　　展昭捂住眼睛，露在外面的耳朵红红的。他转身蹲在窗户下，“小白，你快下来。小孩子不好这样的！”
　　白玉堂动作极轻，似乎怕被展昭听到。他蹲在展昭旁边，眼睛滴溜一转，在展昭脸上“啪叽”一口，留下一个响亮的吻。
　　展昭捂住眼睛的手渐渐松开，从指缝里看笑眯眯的白玉堂，话都不利索了，“小……小白……刚……刚有人亲我。”
　　“没有啊！”白玉堂下意识地四处张望。
　　“真……真的。亲我这里了。”展昭指肉乎乎的脸颊。
　　“是吗？”白玉堂凑近，“是这样吗？”
　　展昭看着越靠越近的白玉堂，张嘴咬住他的脸颊，还向外扯了扯。他委屈地扁扁嘴，忍不住悲从中来。
　　“你……你别哭啊。”白玉堂手忙脚乱。师父骗人，亲亲根本不会让人快乐！
　　“小白，你……我……我不想跟你动手，你……你能不能别吃我？我们不是好朋友吗？”展昭边哭边打嗝。
　　白玉堂翻白眼，“笨蛋。我才不知人肉呢！”
　　“那……那你……还……还咬我！”展昭擦掉眼泪，质问道。
　　“因为你可爱呀，师父说如果有一个人，你觉得他很可爱，就可以用亲亲表达了。”笑白玉堂一本正经。
　　展昭懵懵懂懂，但知道了一件事，白玉堂觉得他可爱！可是明明小白才最可爱。

　　后来，白玉堂提心吊胆多年，总觉得那猫儿笑眯眯的，见小孩子见小猫小狗都认为是可爱的。他却迟迟说不出那句“即便对方可爱，也不能随便亲亲。”
　　白玉堂不知道的是，展昭喜欢花花草草，喜欢山川河流，喜欢旷野生灵，但在心里从未有一个人像他那般，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在展昭心里都是可爱的，让人心生愉悦。即便那个人乖戾，即便那个人好胜又自负。
　　展昭也只想和白玉堂，携手并肩，看天地浩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