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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红娘首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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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春和景明,草长莺飞,叶语苏心情颇佳,跑到莲香湖畔支着鱼竿钓鱼,还顺便拿了一摞话本在身边,时不时扫上两眼,和苹果议论两句。
远远却瞧见一个兰芝玉树一般的人影从远处的回廊经过,叶语苏对身边的苹果道:
“方才过去的,似乎是瑾公子?”
“正是瑾公子,可要奴婢去寻了来?”
叶语苏缓缓点头,苹果便往回廊而去。林禾瑾的身子骨不便,步履相较于旁人略微沉重些,还有些许缓慢,故而苹果很是轻松便追上了林禾瑾,将他带到了莲香湖畔。
“公主好兴致,这么好的日子,竟然有闲情雅致钓鱼。”林禾瑾原本声音就动听,说好听的话时就愈发悦耳动人。
“总归今日得闲,不曾想瑾公子今日也颇有几分闲适,可是出门去了?”叶语苏甩了甩鱼钩,看见上面似乎没有鱼饵,有些不满地撅了撅嘴。旁边有伺候着的小厮忙给鱼钩上了鱼饵。
叶语苏满意地点点头,又一甩手,将鱼饵再度扔入水中。
林禾瑾知道叶语苏在等自己的回答,寻了莲香湖畔中的一个石凳坐下,低声道:
“今日天气转暖,我便去了一趟城阳书局,多看看些风土人物罢了。”林禾瑾将手中的书轻轻放在石桌上,甚是温和地说与叶语苏听。
叶语苏轻笑一声道:
“瑾公子本来就是自由身,这寻常出门自然也不必和我说。只是今日看瑾公子孤身一人,手中又有书卷,怕累着你,所以才特特多问了几句。这铭轩也是不懂事儿,怎么能够让瑾公子单独出门,若是有什么人对瑾公子心怀不轨,那也是一桩麻烦。”
“公主说笑了,在下不过一介白身,哪里值得什么人觊觎。”
“瑾公子不必妄自菲薄,这容颜极盛本来就是一种罪过。你可不知道,合欢馆的馆主凤溪迟可盯着你不放呢。”
合欢馆,内城中最大的青楼和清倌馆,只有旁人想不到的,就没有不能在那儿玩的。那合欢馆的馆主自认为是天下第一美人,没少拿这个噱头招揽客人。只是待到见了林禾瑾,反而再也不敢冒充什么天下第一美人。
那时候,凤溪迟的面色可是相当好看呢。叶语苏想到凤溪迟青白的脸色,只捂了一张嘴笑。
说起这件事,林禾瑾又想扶额轻叹。还不是苏苏拉了自己去寻那凤溪迟比美,倒是弄得凤溪迟上不得下不得,羞愤欲死,亲自毁了那天下第一的招牌。偏偏叶语苏势大,凤溪迟哪里能够和叶语苏硬碰硬,只得强自忍了一口气,反倒是看自己的眼神都有几分怨愤。
幸好也不过合欢馆中数人知道这个故事,不然,上京城中怕是又要多出许多话本和画本。
“咳,凤馆主并非小气之人。”
“嗯,可是我是小气之人,这铭轩太不知事,不若就换个人伺候瑾公子罢。”叶语苏的话说得极为温柔,仿佛特意为林禾瑾考虑。
“公主好意,本该顺从。只是在下从秦国到聂国,一路与铭轩相依为命,今日是在下莽撞,劳公主殿下费心,在下下次出门必然带上人。”
“也好,其实瑾公子这般的身份,便是坐了本公主的车驾又有何妨?你身子不好,何必如此劳动自己,小心着了风受了累,最后受苦的还是自己,本宫也免不了跟着心疼。”
叶语苏的话说得极为温柔缱绻,仿佛林禾瑾是自己心尖尖儿上的人物一般。
“也是我不对,方才一味担心公子,现下却也自觉有几分莽撞。到底铭轩于公子不一般,我们这些人,也得退避三舍才是。”
叶语苏这般自嘲,倒是让林禾瑾面上多了几分羞窘之色,忙道:
“公主殿下自然是不同……若是……”
“嘘。我不过白说一句,你竟然就急了。不过是小事儿,铭轩伺候得好,得了你的心意,倒也省去了我的一些担心。而且铭轩那么可人疼的一个小子,我哪里就舍得真的罚了他去。你且放心吧。”
林禾瑾微微颔首,垂眸低语道:“自当不会让公主殿下再担心。”
微微扬起的发丝随着湖风舞动,那双明亮的眸子随着低头的动作显得愈发温柔,这温柔中还有几分似有若无的委屈,任凭是谁看了都会觉得心疼不已。
“这是怎么了?”叶语苏拍了拍衣裳,走到林禾瑾的面前,低头询问。不想林禾瑾此时恰巧儿一抬首,两人的距离近极了,几乎是呼吸相闻。
“我这般出门去,也不过是想看看你担心我的样子罢了。”寻常林禾瑾哪里会这般和叶语苏说话,他总是知礼而纵容的态度,今日倒像是多了几分小脾气,人也显得鲜活了许多。
“我自然是担心你,不然何必与你说这许多。”叶语苏不闪也不避,直直对上林禾瑾的一双漂亮的眸子,凤眸中似乎蕴了无数的温柔,寻常凌厉的人突然温柔起来,倒也让很多人动容。
林禾瑾便轻笑一声,道:“我知苏苏是为我好。”
缓缓抬手,将叶语苏散落的一缕发丝儿拂到她的耳后,面上尽是温柔宠溺的笑意,那一双清润的眸子直看进人的心里去,就像春风吹皱湖面,激起人万千思绪。
那一瞬,叶语苏似乎也沉浸在林禾瑾的美色当中,竟就维持着躬身的动作,任凭林禾瑾拂过自己的鬓边。
春光灿漫,温情脉脉,不外乎此。
两人气氛相谐,静谧美好的一幕却被苹果出声打断。
“公主殿下,白皇子寻来了。”叶语苏怎么听怎么觉得苹果温柔的声音里面有几分幸灾乐祸,但是现在已经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她一双凤眸弯了弯,委委屈屈地看着林禾瑾道:
“阿瑾为我阻上一阻,我且去避一避。”
说罢,也管林禾瑾答应不答应,连原本系起来防止打湿的裙摆都顾不上解开,直直地朝着后院奔去。那姿态也不知道吓到了多少侍从,唯独苹果还含笑给林禾瑾行了一礼,才堪堪追了出去,口中还唤着:“公主您慢些,仔细摔了。”
林禾瑾无奈地摇摇头,怎么就偏偏今日被叶语苏给逮住?远处人声传来,却是彭管家的声音。
“白公子您慢着些,老奴这不是正在为您带路吗?咱们公主就在前边,您也甭急,您看您方才急吼吼地往里走,可不就是迷了路。”
“那您可快些带路。”
“这人老了,腿脚就不甚方便,白公子这是有所不知,每每到了这春寒料峭的日子,我这老寒腿呀,便发作得厉害……”
便是白夜琉一贯涵养极好,此时也听不得彭总管在耳边说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无奈他第一次到访镇国长公主府,便是想横冲直撞也没辙,少不得还是得依托了彭总管。
“您可别故意绕远路,我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到长公主府。”
“那是自然,白公子这边请,公主就是莲香湖,这儿便是莲香湖。”
彭总管遥遥一指,白夜琉口中道了一声“多谢”,抬脚便往莲香湖而来,远远就看见一个人影正坐在莲香湖畔,白夜琉也就认定了那人是叶语苏,不曾想走近一瞧,竟然是自己的“难兄难弟”——林禾瑾。
“不是说叶语苏在这儿,那老管家唬我不成。”
林禾瑾揉了揉额角,他哪里听不出来白夜琉语气中的恼怒,此时却只能安抚地说道:“并不是彭管家糊弄你,方才公主确确实实在此处。”
白夜琉不满地挑了挑眉头,然后看向林禾瑾一派闲适的模样,心中估摸着林禾瑾大抵不知道实情,和自己一样被叶语苏糊弄了,忙从怀中掏出几页薄纸递到林禾瑾面前:
“你看看,咱们长公主干得好事儿。”
白夜琉拿出来的,正好就是今日刚刚发行的红娘首刊。
林禾瑾一抬眼就看见那日两人的画像,那画虽然是拓印的,但是因为雕刻得极为精细,倒是和原本画师的画并无不同,林禾瑾和白夜琉二人的容貌也被遮得严实。二人的画旁边偌大的字体写出了衣服佩饰的出处,可想而知,画裳斋和云簪坊会多么受贵女贵夫人们青睐。
若是单单如此,大抵白夜琉也不会如此生气,只是那画旁边特特注明了——此人乃夜阑国二皇子白夜琉。
纵使林禾瑾能够有许多说辞安抚白夜琉,但是内心里,林禾瑾觉得白夜琉这气确实得生,任凭是谁如今是白夜琉的处境,大抵都会生气。
“这,长公主殿下也是一时心血来潮,并未违背当初所言,还望白公子消消气儿。”林禾瑾温声劝道。
叶语苏确实把画卷自己保存了,可是却印了数百本仿制的!画上确实看不出来是自个儿,可是她,她叶语苏竟然敢写上那几个字,生怕别人认不出自己!白夜琉真是被气到想笑,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直直问道:
“你早就知晓她这般行径?”
“也不过是近日才知晓。”林禾瑾顿了顿道:“白公子是夜阑国的皇子,这画虽然未将公子的风姿画尽,但也足以倾倒许多贵女。也算是为白公子扬名。何况,宫宴之上不少贵女都已经看过白公子的容颜,现下想来,也无甚大碍。”
林禾瑾这般说着,其实自己心里都有几分唾弃自己,这不是睁眼说瞎话是什么?偏偏也只能和白夜琉绕弯子,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起码不能让白夜琉这么气势汹汹地冲到叶语苏面前去。
白夜琉原本满腔怒火,在听了林禾瑾的一席话之后,反而被气得笑了起来:
“那我还得感谢长公主殿下替我扬名不成?她,她这是……”
白夜琉她了半天也没说出个罪行来,若是说叶语苏真的违反了哪条律例倒也没有,白夜琉涨红了一张脸,只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冤屈,偏偏无法诉之于口。
夜阑国的白家皇子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六月飞雪七月飘霜,有冤不能诉。
不远处,叶语苏放拿起茶盏喝了一口水,唇角含笑帮白夜琉说了出来:
“这就叫做,侵犯肖像权。所以说,普法很重要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