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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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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咬一小口》
文/剪风声
08.10.2019
一小时车程后,下午三点封轻抵达屿湖山庄。
四周万顷竹海,绿涛起伏着,风声飒飒。
微凉空气沁人心脾,封轻停好车,站在路边稍作整顿。
望向隐在山间的别墅尖顶,她摘下半边口罩,深深地吸气——
钞票的味道。
拱门外的来宾签到处台子基本搭好了,几个人正对着设计图核查细节。阵风突来,吹歪桌上花瓶里一支明艳的樱桃白兰地玫瑰,立刻被人调正:“都是今早才空运来的,设计师会留意顺序,大家别弄乱了。”
“哪个设计师,连这也留意?”
“听说是有强迫症。”
“真的假的?”
“请问——”七嘴八舌的动静因为封轻的出声骤停,见他们心虚地转身,想假装什么都没说过似地就地解散,她赶紧叫住,“请问林导的生日宴现在可以进场了吗?”
你是客人吗?
还是从哪调来的工作人员?
投向封轻的视线扫过她压低的棒球帽帽檐,发白的牛仔裤和烟灰色的工装外套,挤满了问号。
不得已,她摘下另外半边口罩,瞬间点亮众人疲惫的眼睛。
红唇白肤,盈盈的杏眼,桃花面娇妍。
一米六五的个头不算矮了,可封轻骨架小,天生纤瘦。此刻松松搭在肩后的长发被风掀起零碎的发丝,拂过她的巴掌小脸,在阳光下泛起浅一层的褐色。
像雨落枝头的梨花,柔柔弱弱,惹人怜爱。
“好美。”
“肯定是明星了。”
“今晚的嘉宾吗?”
连下意识的夸赞也小心翼翼,生怕惊扰。
倒让封轻不好意思起来,浅笑旋出唇边的梨涡:“我是封……”
“封轻!”还是有人认出她,拍着脑门,后知后觉地瞪大眼睛,“她是封轻啊!”
是那个出道时被高调宣传为“国民初恋脸”,没想到四年里每部剧都毫无水花,如今存在感基本为零,被公司半弃置的三线小糊咖。
并非封轻不努力。
来找她的本子永远是恶毒女配,戏份少,下场惨。
她一没背景,二不顺风,三无贵人相助,圈内分量实在太轻。
唯一能做的是认真对待每一次机会,所以封轻不惧扮丑,力求把每一个反派刻画得有血有肉。
不挡别人的路,专注自己的独木桥,连黑子都对她索然无味。
终于有高人看不过眼,指点她参加林导这场生日宴会,寻找突破的机会。
高人说了:“你不愿结交朋友,不炒话题绯闻,只想老实拍戏,这样是很难出头的。女演员的黄金期不长,你最好转变思路。”
然后给了她一张林闻昼导演的晚宴邀请函。
年过不惑的林闻昼是国际知名的中国导演,江湖地位崇隆,海内外的电影大奖早就拿到手软,创下的奥斯卡入围记录在国内更是无人能敌。
他生活中向来低调,今晚这样兴师动众的私人宴会是首次举办,除了过生日,还有重要的事情宣布。
据说圈里有头面的都来了,难怪有人戏称,那张薄薄的邀请函其实是检验身份的门槛。
这一下,大家都想起封轻,若有所思地交换眼色,像在无声询问:
——凭她也能来?
好在系领结的侍者及时赶到,翻开手里的签名簿,声音带上公事公办的温度:“欢迎封小姐,签到后请跟我去花园。”
她是今天第一个到场的嘉宾,龙飞凤舞地写下名字,不经意扫到夹在前一页露出小半截的嘉宾名单。
抽出来看,密密麻麻的,至少百来人。
大约是排版的缘故,最后一行只有一个名字,孤零零的和其他人有些格格不入。
像被排挤在角落:
——封轻。
*
“嘉宾名单按坐席次序排列,封小姐那排正好两个人都是四个字的名字,所以……”侍者不过看着是个小年轻,话里却透着练达的人情,“我们下次会更换新的图示,避免误会,封小姐是重要的客人,请别在意。”
熨帖。
驱散了先前内心翻涌的一点点自怜。
“那扣掉设计师的奖金好了。”封轻取下棒球帽,指尖捋顺弄乱的发顶,同他开玩笑,末了又担心他当真,“真的连签到处如何摆放,和嘉宾名单这种小玩意都请了专业设计师?”
还是有强迫症的那一种,连玫瑰花被风吹歪都要管。
侍者神秘一笑,并不作答。
山庄比封轻想象的要大,几条曲折的走廊后仍不见半点花园的影子。
走廊狭长阴暗,周围建筑全为肃穆的深色,窗棂与廊柱投往脚下的影子模糊,视觉上颇为压抑。
仿佛连阳光也穿不透。
察觉温度下降,封轻裹紧外套。
陆续有声音从墙的另一侧传来——
“大家慢一点,这箱子工具可都是特别定做的,没有第二件替换了,磕着碰着林先生决不轻饶。”
“林先生?不是林少爷吗?”
“嘘!咱们背后少议论,那位新少爷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但是很帅啊!还会变魔术。”
“雕虫小技,专哄你们小姑娘开心。”
“晚上还要表演魔术吗?”一不小心,封轻问出了声。
“是的,林少爷的压轴节目。”顿了顿,侍者朝她高深莫测地看来,笑了下,“还请封小姐先不要说出去。”
不会说的。
这跟我有没什么关系。
就是……
封轻神情一黯。
就是捕捉到几个久违的关键字,久到以为自己全忘了,原来还安静地躺在回忆的沙地上——姓林,魔术,哄人开心——她脑海中立马出现了画面。
接着是声音。
英气的少年一挥手,从空空如也的黑色礼帽中揪出一只白兔。
他抬头,笑意压弯眼尾,透着满满的骄傲,“这根本不难,我一晚上就学会了。”
还有些别的情绪,他藏不住,便坦坦荡荡地:“但我只想给你一个人看。”
“你也只看着我一个人,好不好?”
一晃神,她忘了连接走廊的每道拱门都有一级台阶。
重心不稳,手里的棒球帽随身体前倾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当心!”侍者紧张地伸出双臂。
谁知下一秒,他裤兜里的对讲机爆发刺耳的蜂鸣声。
侍者脸色骤变,把手一收,拔出对讲机就“收到收到”地转过身去。
他背后的封轻抱紧廊柱,想起刚才差点劈个叉,脸上一瞬血色全无。
“抱歉封小姐,我有事不能继续送你,花园在前面,这条路走到尽头就能看见。”侍者扔下这句话,不等封轻反应就匆忙跑开。
不要紧。
封轻拍拍衣裤,紧了紧肩上的挎包带,冲他远去的背影比着口型。
一颗心随即再次提起。
乱想什么?
你当年不是都找过了吗?
不是确认他不在了吗?
别再这么随随便便地心不在焉,你这个,糊到连服务生都不太认得的普通女演员。
封轻深吸一口气,重振精神。
她今早才收到邀请函,于是让助理向相熟的品牌借裙子,自己提早来会场摸清情况,两人分头行动。
先前看到嘉宾的名单,几位曾经合作过的导演也在,她想或许可以从这里入手。
实在不行,还有一位曾向她示好但婉拒过的某总。
总要做点什么。
封轻一边走着,脑子里的齿轮运转飞快,却隐隐感到不对劲。
从刚才被门槛绊一跤的时候,好像就被人盯上了,隐匿在不知何处的视线,让她如芒在背。
封轻不想多做停留,好在一个转弯后,横向延伸的高耸绿篱赫然出现。
这就是花园吧?
她松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