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外、白羽の矢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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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惊鹿拍水的声音。
年轻男人阖上手中的书，站起身：“我差不多该走了。”
“已经要走了吗？难得回来一趟。”
“政府那边还有会议。”他披上外套，“下次回来的时候——”男人忽然又截断话头，“估计还要很久。那时候再说吧。”实际上，整个本家内也只有母亲会担忧奔赴前线的幺子。而他究竟归来与否，无人记挂。年轻男性同家主匆匆打过招呼，踏上了返还战区的路。
那是战争打响尚不足一年的时候。自此，年轻的审神者再没有回到东浦家。
2105年，为守护历史的时空战争爆发，名为东浦的年轻人被征召到最前线。战争来得太过突然，没有筹划的时间，他们被调往各个年代，还未熟悉岗位就匆匆出战。至于付丧神的操控、资源调动，个中方法，都是在战争中摸索着总结出来的。他亲眼见到大批审神者死于力竭，或是被卷入时空压力造成的异变而再没回来。
他是被半强制地带入战场的。本家逐渐衰落，身为末子的他则更是可有可无。父亲接受了政府提出的交换，将天赋本不如长兄的自己推上战场。年轻男人不知道什么守护历史之类冠冕堂皇的道理，但即使是直面生死的工作，也非做到最好不可。
以东浦为名的男人很快成为审神者间的佼佼者。他参与时空政府的管理，在最初的作战会议上争取到一席之地，凭借实战经验说服了身居后方的老人们。与他几乎同一时期站出来的，是名为桧山真弓的女性审神者，他们同样出身高层家族。但和日渐衰微的东浦家不同，桧山却是真正的名门，言谈间的分量都无法相提并论。
靠着姓氏虚张声势的小丫头。看着在会议上轻而易举通过提案的年轻女性，他心想。还有那帮下流的老东西，看她的眼神也太明显了点。
他因此对桧山真弓敬而远之。两人率领的主战线年代相错较大，他也故意避着些。会议结束后遇上，也只是匆匆打个照面。跟在他身后半步远的青年这时忽然开口：“认识的人？”
他瞥向白衣青年：“那是桧山家的审神者。以后可能会经常见面，记住了。”
“……这样。”
付丧神最终并没有得到第二次见面的机会。他碎在了阿津志贺山的荒野里，连断片都没有被带回来。战争开始不到一年，东浦领导的战线遭遇了首次重挫。没人来得及哀悼，他召唤出第二把鹤丸国永，白衣青年带着新识的队友匆匆前往战场。
他们的队伍不断扩大，而男人也不断攀爬着高位。他忙于政府内部的工作，又要兼顾处理战事，来不及回到本丸的时候，就留在政府内的办公室中匆匆睡去。次日不到清晨，又被一片漆黑中发亮的终端屏幕惊醒。战况逐渐加深，前线又不见好转，他甚至没有闲暇回复现世传来的邮件。
不是活到战后那么简单的问题。必须要赢。
他终于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势力，却在战争开始第二年的冬天，本丸内发生了叛乱事件。终于有付丧神不堪忍受过于集中的高强度出战，走向暗堕。他在从政府归来的途中遇袭，还好攻击最后一刻被其他付丧神拦下。
那时，三日月宗近收起带血的刀，回身看他：“不要误会。这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他们。”
男人还沉浸在一时的惊惧中，这才回过神：“……什么意思？”
“谁知道呢。”青年笑吟吟地看着他，“嘛、至少只要还承认你是主人，我们就不会对你挥刀相向。”
只要还承认我是主人。
——开什么玩笑。他虚起眼睛。付丧神不过是战争的道具，为了这场荒唐的作战而临时采用的一批武器罢了。他是他们的主人，根本不需要经过任何人承认。
如果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他刚刚扎稳的根基便会受到影响。这次可不能保证能瞒过政府的眼线。据男人所知，在高层内有不少跟桧山家的小丫头一样打着人道主义旗号的骗子。而他目前还不能跟他们起正面冲突。
为了防止那种情况发生，有些措施是必要的。
“……三日月。”
于是，在青年走出房间之前，审神者叫住了他。
叛乱平息。新的站场不断开辟。名为东浦的审神者终于取得显赫战功，又在政府中获得了举足轻重的地位。他拉拢了顽固派的老家族，在会议上通过几项重要改革。而当高位审神者的名号终于打响，却仿佛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东浦的战绩增长其实已经趋竭。
桧山真弓是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其中一人，她也不挑明，只在席间旁敲侧击地提过。于是那场会议结束后，他特意带着近侍的付丧神去打了个招呼：“您最近状态不错。”
“说笑了。各个战线的战况都不乐观。”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跟在她身后的付丧神已经固定为了神色涣散的紫发青年。在东浦的印象内，那是同他关系极为不佳的几位付丧神之一，他也实在想不到桧山真弓每次携明石国行出席的理由。而就如同桧山所说，各战线都战况不佳，恐怕这也是其他人无暇单关注东浦一派的原因。
他向来是不关心前路的，也不认为自己所制定的方略会出错。这场战争必然会赢，他则必须活下来。与总是为前线奔忙不堪、神色紧张的桧山真弓不同，名为东浦的审神者的战场原本就在后方。
直到第三年。
新征召的审神者伴随着新开辟的战线大量涌入。都是些能力大不如前的新人，现世的消息又异常迟滞，导致很大一部分人在来之前甚至对战争抱有幻想。他端手听着新任审神者们的建议，会议才半途，男人已经感到一阵被人冒犯的恼火。万屋扩建，驳回。物资补充，驳回。联队战。……驳回。
“等一下。”盘发女性抬手，“联队战的提议，我觉得值得考虑。”
“……”他抬眼，“请继续。”
“时空压力问题在近一年来已经得到了很大的技术解决。如果说初期同时派遣大量队伍会引发时空紊乱、回避联队战的话，现在重新提出这一方针也未尝不可。近期还有面对溯行军的军势增长问题。”
“……是呢。”他没有表态，“稍后等各位再一起决议吧。”
年轻人的提问总是唐突又冒失，他耐着性子待到最后，终于在会议趋近尾声时被彻底惹怒。“失礼。我听闻您的本丸内部似乎采取高度集中的出战方式。请问这样的安排是否会带来风险？”提问的是刚入职满月的新人，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这类问题的忌讳性。男人丢下手中的文件：“你说的风险指什么？”
“……比如，暗堕化、以及整个本丸的稳定性。”
他笑了一声：“你见过我的出战履历有什么问题？”
“……”
“那从一开始不要提问。”
“可是。我认为这种做法是有违人道的。”
这下男人几乎真的要笑出声。“这可真是少见。打仗打太久，好长时间没听到这个词了。是吧，桧山君。”原本埋首在终端上做记录的桧山真弓这下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向他，“早在你们还傻笑着享受着和平生活的时候，我们就已经亲自上前线开辟战场了。事到如今，居然还会从你们嘴里听到人道这种话。真有趣。”
“……东浦先生。”女性审神者有些无奈地开口制止。
“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小孩子们应该好好看看，当年那些比他们优秀得多的审神者，是怎么一个个死在战场上的。”
“东浦先生。”桧山真弓终于露出一丝不耐，“现在说这个是没有意义的。”
“……”
男人瞥了一眼女性审神者，又看向神色有些惶然的新任审神者。
他最终还是重重靠回椅背。
“……失礼。我多言了。”
“真难得您会那样……”桧山真弓同他走在长廊上，“是发生什么了吗？”
“不。只是一时兴起。”
“一时兴起地训斥新人、吗。”
“……”男人看了她一眼，“桧山君倒是，今天意外地话多啊。”他们平日里几乎不曾交流，更是没有想象过像这样近乎闲谈的对话。
“也是一时兴起而已。”对方神色平静，却也没再多说。
他们从铺满白砖的昏暗长廊中出来，空旷的大厅内静静站着几名付丧神。最先开口的是神色索然的明石国行：“可以走了吧……？”
“真少见。我以为你们两位应该关系不好。”那天，鹤丸国永在离开时也这样同他提起。这是东浦上任来的第三把鹤丸国永，刚来本丸不久，对诸多规则变故也不甚熟悉，讲话时还带着半点没褪去的随意感。男人起先懒得理他：“……没那么严重。我们至少是同期。”
事实上，到战争打响的第三个年头，政府内部的初期审神者除了他与桧山之外，仅剩寥寥。
那一年，本丸内因长期高强度作战而蓄积的隐患终于不断暴露出来。他们在会议中最终通过了联队战的决议，而东浦的队伍却在接下来作战中频频败退。他并非一味消耗付丧神的莽夫，人员更替远没有外界所传言得可怖，但在队伍的联结上还是缺了功夫。加上政府内事务繁忙，2208年的春天，由于指挥层的失误与前线作战不利，他所率领的战线面临崩溃。
不应该是这样。
他不该出错，也从未觉得自己会出错。那么必然是别的环节出了问题。
在政府紧急召开的会议上，他与桧山真弓终于起了争执。那个他向来看不惯的小姑娘早已不再是初入战场时天真肃穆的模样，她结成自己的党派，极尽利用本家人脉，谈判时的眼神透着男人熟悉而厌恶的老辣感。
他们都在指责自己的指挥不当。一旦犯下错误，那么过往所有的疏忽就将被归于同一处。他在本丸内实行的出战安排。他主持的改革。他在此前的战事中下达的错误指令。男人也懒于辩驳这混为一谈的指摘。实际上，这样的责令，在还未踏上战场的那些日子里，他就早已惯熟了。
“封锁现世和战区的消息渠道。”他叩了叩桌面，“我方有混入溯行军叛党的嫌疑，要开始着手排查。”
“关于您那边的联队战情况——”
“没什么可解释的。以上。”
“——东浦先生。”
出乎意料地，桧山真弓主动叫住了他。
“打仗可不是任您赌气的时候。”
“……”
他没有回话。
他想自己大概是有几分恼火的。由自己的失误而产生的恼意，为逐渐崩盘的党派关系的焦虑，隐约产生的一丝关于战败的可能性。始终潜藏的不平。即使表面不动声色，他人过去的言语还是巧妙地刻印在了男人的记忆里，留下冒犯般的，令人抵触的痕迹。
他确实思考过桧山真弓的话，却忘记思考自己究竟是否有错。战况急转直下，甚至在他一意孤行推动万屋调整后，战区的结界遭到突破。不久，男人收到消息，被查出与溯行军有所勾结的审神者，隶属东浦一派。
他仿佛在那一瞬间早早看到结束，却没有预料到终结的方式。
鹤丸国永的剑深深扎入胸肺时，前所未有的痛苦攫住了他。男人惨叫出声。他从不知道自己、人类还可以发出这样刺耳的声音。为什么。是哪里出错了。无边的恐惧与慌乱中，他忽然放弃般地开始溯本逐源。可他实在想不出自己究竟错在哪里，抑或是那念头过于根深蒂固，只存在于他最为隐秘的、无法动摇的地方。
“但是东浦先生。有一件事我还是想提醒你。”他想起站在铺满白色砖面的空旷大厅下，桧山真弓望向自己的神情，“确实战争初期牺牲了大量优秀审神者，那个时期的战况也非常艰难。但那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经历。
“你或许是以自己从同伴当中活了下来自满的吧。说到底，不过是一场战争没有赶上、或是一时心血来潮带了别的队伍、又错过了转瞬即逝的时空扭曲而已。那个时候，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偶然幸存下来的你和我，并没有引以为傲的资格。”
不是的。
不是那样。不是的。
他和他们不一样。只会坐享安逸的将死之人。仰仗名门血统的无能者。他们是不同的。
连桧山也是。那个只会为国家大义而战的小姑娘，从始至终与他就背道而驰。他根本没想过、也不需要这种人的理解。所以当女性审神者洞悉般地说出那番话，他只察觉到一股终于翻腾而起的恐惧与厌烦。
他原本、是不会犯错的才对。
可是。
到底是、哪里错了呢。
更久远的，更深的，更隐秘的地方。
——式神不过是由人而造之物，本无形也无心，只需极尽使用便可。
——不要着急。你也会有自己的立足之地……总有一天会找到的。在那之前，只要拼尽全力就好。
母亲。
从未正眼待他，只一句“去前线吧”便将他赶出家门的父亲。因东浦一家没落而嘲弄他的大家族。死亡的威胁。不被允许失败的战争。他却忽然在最后的时刻想起多年前离家时，挽留自己的母亲。想起他还未兑现的承诺——他还没有回过那间大宅。恐怕也不会再回去了。他曾经、曾经也说过那样的话吗。为了某人而战。为了到达某处倾尽所有。总有一天。
等我回来的时候。
那不是答案。可他却恍惚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路途太过漫长遥远，早已无法回首细数来路上的坎坷。只知道这次倒下，就不会再站起来了。
意识终于远去的那刻，名为东浦的审神者仍睁着眼。
他的眼神停留在惊愕与悲伤之间，抑或是某种恍然的前兆。但到最后，其实无人会在意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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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差不多。已经派人把东西都送过去了，说辞什么的也准备得很充足。”
“真是，居然连后事都要交给这边处理啊。”紫发付丧神倚上身旁的桌子，桧山真弓刚好从他身后抽走一沓文件：“毕竟东浦的杀害事件是交付我们全权负责的。估计上面的人也早就懒得管了。”“也是。这种不讨好的差事当然得推给肇事者。”
女性审神者没回话，只是拿起闪着光的终端。
“然后，他们接受了吗？政府的解释。”
“好像很容易就接受了。”她点开屏幕，弹出好几条消息，“他母亲前几年就去世了，家里似乎变动也不小，看样子是没人顾得上管末子。”
“这样。”明石国行看上去有些兴致寥寥，于是他们很快地结束了这个话题。桧山真弓站起身：“该出门了。”
“……？工作？”
“新一批审神者的审核工作。还有培训那边让我露个脸。”
“……真是大忙人啊。”青年很轻地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明明好不容易打完仗了。”
“真的是那样就好了。”
战争确实已经结束了。
但他们还有太多未做的事。生死匆匆，来不及哀悼与祈祷，如同当年刚刚被推上战场时的样子。
桧山真弓推开门。
窗外，一枝幼嫩的早樱悄悄吐了芽。
作者有话说第11章 外、白羽の矢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