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Chapter2 不治之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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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最终还是没能回到月球。
虽然，我早已不记得那时的自己为何如此迫切地奔向那轮皎洁。
正如一切皆有轮回。此时，我正躺在当初醒过来的那块冰冷无用的石板上。心底油然而生一种错觉，好似一睁眼就能看见那被风扬起的黑袍和那双铁灰色的眼睛。心脏跳动的声音如擂鼓般吵闹不已，却不知缘由。
对自己的身体所产生的奇怪反应感到诧异的我一扭头，就误入了一汪碧色的湖水。
“啊，他醒了。”
我能清晰地捕捉到对方眼中的惊喜跃然而上。法斯吵嚷着叫来了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家伙。靓丽出挑的红发混着几缕艳金色，如同鎏色的火焰耀眼不已。
“是名医。”他威胁性地拿出手术刀在法斯面前晃了晃，然后慢慢踱步到我面前。
我认识他。
“……露琪尔。”
似乎脖颈部分的黏合还有些细微的瑕疵，开口的过程并不顺利。咽喉部分好似被一根锋利的长刃捅穿后留下的巨大空洞，发出的声音沙哑得完全不亚于坏掉的风箱。我尝试着轻咳一声。本想着让声音恢复原本的调子，可不料一经牵动，上面的晶体就如碎屑扑簌簌地往下掉。
“别动。”他按住我的肩膀，示意我别乱动。
他用镊子夹着掉落的碎片，小心翼翼地就着金黄色的黏稠液体进行粘合。
我皱眉，心中掠过一丝不可名状的抗拒。
……别碰我。
我那声无用的呐喊，像是某粒不值一提的碎石，掀不起任何浪花就兀自沉入束手无措的海底。但是，当那漆黑的僧衣边角有意无意轻触我的脸颊，原本风平浪静的内心，还是刮起了风浪。
那个男人不加力道地制止了露琪尔的治疗。
一旁的法斯瞪大了那双漾着波纹的绿眸。
“……老师？”露琪尔高举着镊子，脸上浮现出罕见的不知所措。
那只手一抬，轻轻地落在他的头发上。
“我来吧。”
他的余音，在金色的暮霭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一刹，我竟悲哀地发现，自己恨不得全身的晶体都变成鼓膜。
[2]
周围的一切正如我离开时的那样，毫无变化。
为抵御月人的而建造堡垒似乎比往日更加坚固了不少，建造得宽广的走廊直至延伸到尽头。虽然我总隐约地感觉到一种无名的陌生感萦绕在微湿的空气中。那种违和感一直如影随影，某日与法斯偶然聊起天时，我才得以知道缘由。
本以为我只睡了不过几日。而实际上，却已经变迁了三年的时光。三年的时间概念，对从未体验过死亡滋味的宝石来说，不过流年微漾。就连溅起的水花都小得可怜。
虽然，那水花拍打到我的身上，摇身一变就成了利刃，造成了一道从胸口横亘至腰部的伤疤。
伤疤边缘的微小生物部分已经坏死，在其周围形成了一圈黑色的沉淀物。
我已经尽力了。
露琪尔曾尝试过用不同材质的白粉来填补那略显触目惊心的伤疤，却始终无济于事。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那时的我实在是被击碎得太过彻底。在海滨巡逻的辰砂是最先发现端倪的，随后露琪尔带着同伴和老师赶到悬崖时，已经太晚了。
月上梢头，脚下薄薄的石壁还能隐约听见浪打礁石的冲击声。
借助星辰的微光，他们只看到撒了满地的月亮。
韧性差的结果，就是会导致很多必需的晶体可能因剧烈的冲击为化为粉末。
那些粉末，或是被风吹散，或是融入泥土。
不过，大部分都找回来了。
他庆幸着。
抱歉……添麻烦了。我垂下眼睛。
碎成那样，应该很难拼吧。
露琪尔用那宛若艳阳的金色瞳孔注视着我。
你可得好好谢谢老师。
我一怔。
因为都是老师——
等等，莫恩你去哪里？
将他的叫喊声全然抛之于脑后，胸口那道蜿蜒入骨的疤痕几乎要将我整个撕裂。
[3]
那么，先做报告吧。
他的背影如一座山，岿然不动。
为何，要独自登上悬崖。
为何，把剑擅自丢在房间？
我摇着头，像是反复只会做一个动作的低等生物。记忆如被大雪覆盖的原野，连细枝末节都一并掩去。
问询无果后，他像是放弃追问似的叹了口气，终于舍得将正脸转向我。
你还记得什么，莫恩。
他嗓音低沉，我那平淡无奇的名字经过他的喉咙，像是镀了一层春日暖光。
我紧盯着他的眼睛，妄图从中看穿任何端倪。
而他，却始终坦然自若地迎着我几近赤·裸的目光。
老师。
我往前踏了一步，随后轻巧地跳上他面前的桌子，勉强能与他高大的身躯保持相对的平衡。
我爱你。
我的记忆里只有这个。
然后，像是被那道可怖的伤口感染而从内到外逐渐开始腐烂的我，伸手拥住了他。
老师，我爱你。我喃喃地重复着，然后抬头看他。
他微怔，迎上我的目光。
随后像是放弃了什么似的回拥住我。
宽大的袖子如一个温暖的牢笼，抹杀了我任何想要逃离的念头。
虽然，我从未那样想过逃离。
当然，同样之下，他也无法放开我。
我感到他的手有意无意地避开了那道伤痕。
意识到这一点的我，将脸藏在他的衣袖中，偷偷弯起眉眼。
宛若散发着浑浊色调的弦月。
[4]
感觉……你变了很多。明明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但医生的素养和义不容辞的责任感总驱使着露琪尔为我做每日惯例的身体检查。
比起硬度6的我，法斯明明才应该是重点关注对象吧。
一向不苟言笑，生性沉默的我竟也能与这些家伙熟络起来，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
本那个无趣的我，可能伴着那些粉末随风而逝了吧。
我。
……我是说以前的我，是什么样的？
我有些好奇，忍不住开口问道。
嗯……
他一边整理着医用器械，一边思考。
像一盏白昼的月亮。露琪尔回忆着。
虽然硬度和我差不多，但韧性却十分差，很容易就碎掉。
即便如此，还是对战斗有着常人难及的热忱。
他这么形容着我，而我却像是在听别人的事那样毫无共鸣。
他从不叫露琪尔庸医，保持尊敬却略感疏离。
对别的同伴也亦是如此，总带着繁琐过多的礼貌。
最令人诧异的是不小心碎掉的时候。
他会任由自己破碎的晶体孤零零地撒了一地，会任由自己的断面吹着风。
他固执地只允许，只接受老师的触碰。
他放任着自己的破碎和任性。
因为他坚信那个人会全盘接收。
我突然笑了。
那时，我狂妄地以为世间的光辉都会因为我那一声的嗤笑而黯然失色。
就连那六轮明月也不例外。
没有变哦，露琪尔。
没有任何改变，我。
我眯起眼睛，将露琪尔脸上的复杂神情尽收眼底。
[5]
我放弃了战斗。因为，那对我来说已经是毫无意义的。我放纵自己流连在偌大安静的古书室，任凭那切断过无数月人的利刃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
我囫囵吞枣地翻阅着远古的文献，却把目光长时间地驻足在记载有“爱”这个词的章节。电光火石，冥冥之中，我获得了一种禁忌和隐秘的满足感。那份爱在我心底扎根，被龌龊的情感所浇灌然后茁壮成长。
我热爱，以及深爱着这份工作。
法斯是无法理解的，他认为我脑子坏掉了。
他觉得我不正常。
没关系。
手边放着装有水母灯的木碗，我托着下巴惬意地翻阅着带有潮气的文献。
毕竟，我的所有早就都坏得无法复原了。
[6]
宝石是没有性别的。上身坦荡如平原，下身却空无一物。
但是，渴望触碰爱的心情，是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褪色的。
受到古人启迪的我，立马放下文献，几近以飞奔的速度冲向老师的房间。
老师。我按捺住心中的悸动，表面上仍带着虚伪的假面。
他看样子忙了很久，眉宇间竟染上了鲜少的倦色。
怎么了，莫恩。
他的眼中倒映出我那双天幕般的眼瞳，深蓝色的夜空中此刻却好似有人故意埋下了一粒火种。
愈燃愈烈的火焰伴随着渐渐升腾起的金色光线，一同将那混沌包裹。
鬼使神差之间我伸手，一把抓住他僧衣的领口，亲了上去。
那亲吻毫无优雅可言，我几乎以冲撞地力度与他贴合。
爱到了某种绝望的程度，原来是这种味道。
我舔了舔碎了半边的嘴角，腔内苦涩不已。
老师。
我固执地唤他，眼中的月亮沉了下去。
我爱你。
我像个固执的老头。
反反复复，没有休止。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Chapter2 不治之症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