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灭之刃》长鲸一剑

1、第 1 章

　　——真可怜啊，人类的孩子。

　　双手沾满人类鲜血和碎肉的恶鬼注视着躺在木盆里气息微弱的人类婴儿，它实在是太过凄惨，让恶鬼不禁心生怜悯。长着巨大倒勾的利爪轻轻抓住了木盆的边缘，提起了木盆。

　　那不会叫、不会说话、也听不见声音、双目空洞、甚至连皮肤和肢体、生殖器官都没有的小东西还没恶鬼的手掌大。

　　吃了无数人类的恶鬼看了它好一会，不禁升起了这是什么东西的疑问。

　　大约是人类吧。

　　恶鬼用不太聪明的脑子想，人类有的时候会丢弃掉孩子，养不活的，畸形的，还有女孩子。

　　恶鬼有时候会在河边捡到奄奄一息的孩子，很瘦，并不好吃，不过食物总是宝贵的，恶鬼并不会出没于人群密集的地方，那里有它的死敌，光头和巫女。

　　因为身体巨大总是感到饥饿的鬼却没有把从河里捞上来的小东西吃掉，它太可怜了。

　　比那些活着注水的牛和猪还要可怜。

　　也许是天神垂怜，恶鬼抓着木盆将人类的孩子带回了山上的巢穴。

　　与很多鬼怪不同，恶鬼的巢穴巨大而干净，他每天都会洗澡，还会烧热水。

　　它将人类的孩子安置在不会被风吹到的角落，尖锐的脚趾甲在地上发出呲啦呲啦的声音，枯燥、无趣漫长的鬼生涯中，它的日常多了些不同的变化。直到夜幕降临，恶鬼才后知后觉地在冷的快要断气的人类婴儿旁边生了一堆火，它有些饿了。

　　铜铃大的眼睛不自觉地看向木盆里暖和起来的婴儿，好像可以穿起来烤一烤。恶鬼想着，就算没有皮肤看着不太好吃，但是烤起来都是一样的吧。

　　学会吃熟食没多久的鬼如此想到。

　　他还是放弃了。

　　太可怜了，人类的孩子。

　　这片山脉的领主，最强大的恶鬼，尽管脑子不太聪明，却活了漫长的岁月，差一千年就能变成鬼神。所以他还是想起来了，这个人类的孩子遭遇了什么。

　　他被献祭给了鬼神。

　　愚蠢的人类因为弱小常常会求助神明，然而高悬于天的神明很难聆听人类的愿望，求而不得的人类只好寻求邪神的帮助，但邪神可不会像神明似的不求回报的帮助人类，他们要祭品。敢于献祭自己灵魂的人类毕竟还是少数。

　　人类的孩子刚刚出生，肯定不会献祭自己。

　　恶鬼盯着呼吸微弱的孩子，啊，他连鼻子都没有。

　　他坐在火堆旁凝视人类的孩子，直到后半夜，才抬起手掌从指尖滴了一滴暗绿色的血液进到婴儿只有一个洞口的嘴里。

　　太可怜了，人类的孩子。

　　恶鬼的血液救了这个孩子，很长时间他都不需要进食，陷入了漫长的沉睡。

　　恶鬼偷偷跑到人类的村庄偷了棉布，他比房子还要高的身体很难隐藏的住，所以还是被村民发现了，恐惧得无法尖叫出来的农女晕厥过去。尽管变得非常强大但依旧记得数千年前弱小的自己被人类驱逐殴打的过去，所以恶鬼很小心地从晾衣绳上勾走了衣物，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山里。

　　恶鬼巨大的脚印难以隐藏，第二天村长便筹钱从镇长上请来了巫女，巫女还没靠近村子便紧张的握紧了弓箭，前方妖气弥漫，那只鬼已经离开了几日，残留的气味却让她不敢抬头。。

　　实在太可怕了，那不是普通的恶鬼……是鬼神啊！如果它再来，请不要反抗。离鬼神只有一步距离的鬼几乎不会主动吃人了。

　　村长虽然很不满意，但依然付出了酬金。

　　恶鬼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村子里抓走牲畜，每到这时人类会老老实实呆在房子里，瑟瑟发抖，不敢直视那庞然巨大的青色身躯。

　　被恶鬼养育的人类婴儿艰难地存活下来，恶鬼也发觉了养育储备粮的乐趣，每当人类的孩子长大一些它都会露出狰狞的微笑。

　　虽然人类的孩子看不见。

　　日子一长，恶鬼发现这个人类孩子被献祭的不仅是器官，还有感觉，他感觉不到任何东西，也不会觉得饥饿，直到因为饥饿晕倒还茫然的看着天空。

　　恶鬼花了很多年时间才教会他按时进食。

　　裸露的筋肉被妖力构成的青色皮肤覆盖，失去的四肢却没办法回来，最初的几年他只能坐在木盆里，直到木盆再也装不下他。恶鬼想把木盆烧掉，但还是留下了，仍在山洞的一个角落，特别爱干净的鬼无法忍受不整齐，所以每次看到突兀的木盆都会很烦躁。

　　它会冲着人类的孩子嘶吼，但是人类的孩子什么都听不到，他没有听觉。

　　暴躁的恶鬼想了很长时间，然后笨拙地使用了几千年来第一个妖术，将人类之子和自己拉入了精神幻境。

　　幻境是鬼最喜欢的场景，无数人类畸形的残肢组合在一起，在岩浆与硫磺的河流里翻滚嘶嚎。

　　人类的孩子，这便是美丽。

　　人类的孩子第一次拥有完整的五感和健全的身体，他吓到了。

　　他站在地狱的天空俯视着哀嚎的人类。

　　他们是有罪的人。

　　恶鬼看向人类的孩子甚至有些慈祥了，他把武器递给他，“来，惩罚他们。”

　　人类的少年笨拙地挥动能将灵魂粉碎的鞭子，抽打时迸溅业火，它从生疏到熟练，恶鬼满意地看着人们的嘶嚎，对人类的孩子说到：听到了吗，这就是乐曲。

　　他告诉人类的孩子每天要挥出三千鞭，惩罚这些罪人，打碎十次灵魂，才可以休息。

　　对于人类的孩子来说惩罚罪人，降下业火，烧焦的气息，简直是最美妙不过的场景，它第一次看，却怎么都看不厌。

　　做完了鞭打罪人的工作，精神再次回到身体里，这具受难的躯体成了困住他的笼子。

　　若是见识了光明，便再也无法回到黑暗。

　　那日之后，人类的孩子提出不眠不休地惩罚罪人、

　　恶鬼很满意。

　　人类的孩子不眠不休的惩罚罪人，只有在极累、极疲倦时才会回到躯体内睡觉。

　　恶鬼感于它的勤奋对肢体上了些心，他走了很远，离开了领土，在偏远的地方抓了妖怪回来拆解零件，给人类的孩子安上。恶鬼的技术不太过关，

　　能用就行。

　　毫无美感的鬼给人类的孩子装上了鸟的下肢，某种虫妖的上肢，和一对复眼。

　　人类的孩子很艰难才适应了新的躯体，然后他主动要求安装鸟妖的翅膀。

　　恶鬼满足了它的心愿。

　　用妖力组装好的小东西终于能行走，而且还能飞了。

　　巨大的翅膀拉升小小的身体，它很有飞行的天赋，短短时间便能在天空肆意旋转。

　　它喜欢这对眼睛，能从高空看清草叶的脉络，能捕捉风吹动森林的每一个细节，然后，因为要处理的图像太多，唯一完好的大脑倏地一疼，它从天空掉了下来。肌肉强壮的妖怪下肢，稳稳地抓住了树杈，像蝙蝠似的倒挂起来。倒立让它感觉很舒服，等恶鬼循着气味找到它时，它已经倒挂着睡着了。

　　恶鬼只是随手抓了一只鸟妖怪并不知道它的习性，他想了想没有叫醒它，至于它旷工一天恶鬼发善心并不计较，毕竟过去的这几年他一直在超额完成工作。偶尔的旷工不算什么，比起从前见到的人类、妖怪的悠哉，人类的孩子安静乖巧懂事的过分，让一向懒得动脑筋的恶鬼养了它这么些年还没厌倦。

　　恶鬼不擅长区分人类的长相，他的嗅觉也不太好，在精神空间见到它时，意外的比浑身只有肌肉的模样顺眼的多，也比安装的妖怪的肢体好看一点。没错，就是好看。

　　身为一只用不了千八百年，还是用睡觉也会变强的超高级血统来算，不用修炼就能无压力成为鬼神的鬼来说，在自己体内开辟个小空间饲养人类岂不美哉。不过他好歹初步沟通了天地，饲养的人类都是身有罪孽，战乱年代有罪孽的人类实在不要太多，而且在他创造的空间里，人类被吃掉一些还能慢慢长出来，除去年轻那会不懂天地法则随意吃掉不该吃的人类导致修为停滞不前，如果那时候有前辈引导他说不定早就成为鬼神了。恶鬼不由得羡慕起那些家族出身的妖怪，总有一些高等修炼心德留下。

　　身为一只不太勤快的鬼，在山上走了那么多路这会懒得返回，他就在人类的孩子倒挂的树下坐了下来，这里恰巧是个长满了黄色蒲公英花朵的山坡，风吹起尺高的绿草掀起层层叠叠的草浪，鬼眯着铜铃大的琥珀色眼睛，忽然觉得今天的风有点舒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