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太阳》了了晴

6、006

　　平白无故被捉弄，江下黎气郁于心。没等回到操场，就和颜泉发起微信语音通话，急切地想从她那里获得一点元气力量。

　　她可喜欢颜泉用方言说：“他这个人是不是脑壳有病。”能逗得她哈哈大笑，心情瞬间变好。

　　也不知道颜泉在干嘛，江下黎试了两次，她才接通。通的那一瞬随之涌入二中的是此起彼伏的起哄声欢呼声，震耳欲聋。

　　逼得江下黎将耳畔手机移得能有多远就有多远，然后点了个外放。

　　“你那边干嘛呢，声音这么吵？”她问。

　　“哦，教官切磋呢……可精彩！”颜泉语调激动，扯着嗓子向江下黎做介绍，“到小米椒了！女教官中就她和男的比……加油！许教官加油！……我去，小米椒赢了！牛啊！小米椒！”

　　江下黎听到喝彩声比之刚才更甚了。她也身临其境般激动起来，加快步伐向着操场奔去。

　　到操场后，听颜泉活灵活现地一摆述，原来这个输给小米椒的倒霉男教官就是训练22连的，队伍正好在江下黎她们旁边。

　　江下黎联想到他这几天的温柔样，觉得他会输给小米椒一点也不奇怪。

　　可22连的这帮文学院女生却不这样想。在她们眼中口中，她们的教官才是最厉害的。

　　一个个都说小米椒赢得不实。

　　挽尊她们的教官是绅士，不过让小米椒罢了，她还不自知，不懂得收敛，反而尾巴翘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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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下黎听着这些闲言碎语，心里替这些人捏了把汗：这都是被温柔教官惯坏了，隔着分界线，就好好在自己护城河里被宠着吧，非要跳起来，让小米椒的烈火箭射伤。真不辛，很快就要有罪受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江下黎意料，小米椒这个暴脾气居然只是默默地听着，没吭声，没怼回去，也没责罚她们。

　　怎么会这样？！

　　不止是江下黎，整个23连的人都惊了。同时心里也有些不好受，一半是为小米椒，一半是为自己。

　　别人都这样踩到小米椒头上来了，她还无动于衷。也就会对我们耍狠招，放狠话。23连的女生们大多是这种想法，却也是听话地站着军姿，没有交头接耳说闲话。

　　22连的教官意思上地数落了那群女生几句。有些人不服管，还在嘀嘀咕咕地讲个不停，教官也没有骂她们。

　　23连终于有女生忍不住怒了，仰着脖子冲那边吼：“你们再他妈的瞎BB！别以为我们忍着就是好欺负！狗急了还要跳墙！”

　　江下黎眉毛一挑，心里觉得怪怪的：大妹子，你这比喻用来形容我们自己？好像很欠妥。

　　旁边队伍里一阵冷笑，有人用挑衅的口气回：“那你表演一个狗急跳墙给我们看看呗！”

　　哇！这是明摆着要拉战啊！

　　谁能忍？

　　换作那帮男生早就冲做一团打起来了！惩罚什么的，谁管啊？打痛快了再说呗！

　　但女生细胞，还是比冲动的男性细胞理智很多的。

　　你骂我，我忍不了，大不了也骂你呗！

　　扯头发？

　　不存在！又不是抓小三儿！

　　后来班会活动闲聊，江下黎班上那群男生问她们：“你们当时和文学院为什么不干脆打起来啊？反正惩罚性质是一样的？咱能动手就别动嘴啊！”

　　提起这颜泉就火冒三丈：“要是咱当初看了军训守则，那绝对打得文学院小蹄子们哭着去买生发素！”

　　旁边小A用手肘拐了拐江下黎：“和我们比起来你更冤，没加入恶战也连带受罚了。”

　　江下黎耸耸肩，没有过度理解小A到底是在同情自己，还是阴阳自己。

　　-

　　闷热的夜晚，偌大的操场只剩下23一个连队了。

　　被总教官当着全部大一新生的面骂了罚了。此刻大家心里都不是滋味。

　　江下黎心中尤其后悔。

　　当然不是后悔自己当时置身事外，而是：

　　要是当年我对自己负责一点，不追星不追剧不情绪消耗，现在肯定正在清华美美地赏着荷塘月色！

　　小米椒一整晚一句话都没有说。总教官骂的时候，隔壁连的教官还辩解了一下，虽然挨了骂，但在学生心中，却比小米椒丢卒保帅的态度要好上千百倍。

　　尽管今晚大家对她颇为不满，但自从总教官离开后，23连全都不动如山，头正颈直的直视前方。

　　她们也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较劲儿。但就是不想动，不愿意动，更是觉得自己不能动。

　　总教官取消了23和22两个连最后的评优资格。

　　22连的人都觉得这没什么，反正一开始她们就不是冲着拿优训练的，根本就无所谓。

　　惩罚呢，她们说今晚太累了，就选了早训。明早五点就要到操场来。

　　23连的则一致觉得今天的事就要今天解决完。

　　所以现在，几乎全部学生都在寝室洗澡洗衣服吹空调，她们七十来个人却在这里站如松不动如钟。

　　小米椒也站，面朝着她们，军姿几个小时下来没走过一次样。

　　转眼一个小时过去了。

　　江下黎感觉两条腿像被锈腐蚀，要废掉了一般。

　　唇也变成了干涸的河床，道道裂口暴起。

　　这时候，小米椒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连长，叫个人跟我一起过来。”

　　23连的连长就是江下黎旁边这位。长得够壮，性格也够开朗。

　　听到小米椒叫自己，她动了动腿，竟然差点儿摔到地上。她踉跄着抓住了江下黎的衣袖，嗓子哑到不行：“你和我一起去吧。”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跟在小米椒身后。

　　江下黎环顾了一下这空寂的操场，看到操场跑道旁的大型灯柱下靠着个人。夜色一样黑的衣服，特别像今天许和日身上穿的那件。

　　突然，她脑中闪过一条不好的预感：这家伙不会是来拍她们被罚晚训的照片吧？

　　真是丧心病狂！

　　她皱了皱眉，突然觉得他今天不知被谁打成那样，还真是报应。活该！

　　江下黎一直注视着许和日的方向，直到连长停下脚步，她回过头来，才发现她们到达了小卖部门前。

　　小卖部的门早就关了。小米椒敲了敲旁边休息室的门，敲了足有十多次，门才开。

　　“可不可以麻烦开一下小卖部的门，我想买几箱矿泉水。学生太渴了。”

　　小米椒说这话时，那种低姿态是江下黎第一次见，和她平时的骄傲样子差别太大。

　　一时间，好像有什么利器一下子扎在了江下黎的泪腺上。她突然就觉得自己鼻头有点酸。

　　明明没有闻醋，也没有吃柠檬，但心里就是酸涩得厉害。

　　小米椒买了四箱水。自己抱两箱，江下黎和连长各一箱。

　　钱是她自费的，一百来块。

　　付钱的时候，连长说：“教官，等会儿回去，我就让大家集款，把钱还给你。”

　　小米椒笑容有点伤感：“这是军训第三天。我们还有十四天见面的机会。但我请你们喝的水也许只有这一回。对她们，就说是你们学院领导安慰你们请的吧。”

　　江下黎听她这么说，心里更难过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突然就厉声质问她：“现在知道对我们好？刚才总教官训话的时候，你怎么不替我们说话？怎么不说是22连先挑事的？也不想想我们全连被罚是因为谁？”

　　一个人，只要对别人一直坏一直坏，有一天，当她突然要对别人好，她会发现别人不会理解她。但好在她够酷，从不需要别人的理解。

　　小米椒怔怔地看着江下黎，看她因为还年轻，初入社会，意气蓬勃。可以随心所欲地笑，随心所欲地哭，随心所欲地大叫不服。

　　而她却是被军校里的一切准则套化过的。

　　不对一切已定之事做任何辩解。只接受结果，只认清现实。

　　她弯下腰，抱起垒在一起的两箱水，语调平静：“把水抱起来，走吧。”

　　走到操场中间的时候，江下黎下意识地朝之前许和日站的那个地方望了一眼，发现他已经不在那儿了。

　　天空很黑，有一个亮点像萤火虫一样闪闪地在移动。江下黎仰着头看，认出那是飞机在航行。

　　而下一秒，那架飞机就被挡住，手里的重量也随之减轻，仿佛被飞机带走一般。

　　头顶上方有温柔声音盘旋：“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