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二章 惊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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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涵！”凛冽的高呼从遥惜迟口中冲出，凌子涵微微一怔，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次也许不同以往，不是他能轻易解决的。
“微凉姑娘，我们走吧，惜迟那家伙要我们走……哎？微凉姑娘，你往哪去呀？”
只见颜微凉纤手一挽，将原本零散在肩头的青丝高高盘起，接着就向汴河岸边走去。
“在这紧要关头，我们怎么能作逃兵呢？凌公子你说是吗？”子涵正发愣间，微凉倏忽转头，发髻高挑，英气十足，方才的怯意早已消退不见。
“……哈哈！我凌子涵果然没看错，颜姑娘真是性情中人！走！遥惜迟就是想摆脱我们罢了！怎么能让他如愿？”
颜微凉转头，目光重新瞥向惜迟那边时，猛然一滞。
只是刹那之间，孩子的哭声惊起的滔天巨浪席卷过来，在遥惜迟周围的光圈外打着漩涡，却迟迟不退。
“那到底是什么？”颜微凉不觉惊呼。
“……是执念吧。”凌子涵顿了下才说，“世间万事万物，皆有执念，执念过头，即生怨气，恨意越大，怨气越强，摧毁之力也就越……”
“这……是真的吗？”微凉想起此番话在当今世间都是被当做邪门之术，不入正道，夫子都不谈鬼神，何况是凡人呢？
凌子涵微微一笑：“难道没有亲眼所见，就不是真的吗？”
微凉一时语塞，忽然想到：那么，现在这骇人的力量，其实也只是源自人心？
凌子涵似乎看破了她的想法：“你现在明白了吧？其实只要那孩子释怀，这惊涛自然会消去，但若执念更深……那么，恐怕不仅是我们三人，整个汴京城都会被这汴河水淹没！”
应和一般，两人身边的汴河喧嚣更甚，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那惜迟他……”
凌子涵白了白眼：“那家伙就是专门来管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的！你说他能逃吗？”
微凉想起遥惜迟骨子里透出来的淡漠，却能在她背后为她推秋千，在她打颤的时候递给她取暖之物……她低头，不知何时手还紧紧攥着那早已熄灭的灯笼，也许……只是因为那一瞬间的温暖，即使转眼即逝，也舍不得放弃。
“呐，子涵，他是不是……一直都是孤身作战？”
一直一直，他的背影总有挥之不去的寂寥。可他要背负的何其沉重……难道没有一人可以和他并肩而立，笑看那汴京孤云、汴河惊涛？
“也许你可以。”
微凉一怔，继而转身，凌子涵玩世不恭的脸上，流露出很真挚的神情，仿佛是在交托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我也希望我可……”这话她没有说出口。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收不回。
“娘会来找昱儿的！昱儿会很乖！昱儿很听话！昱儿再也不会吵着要吃糖葫芦了！所以……所以……娘一定会回来的！”
惊涛似乎有灵气，在孩子哭诉声中愈来愈强，愈来愈大，眼看着遥惜迟全身都几乎被惊涛的浪花卷走！忽然之间，从河岸上传来了一阵轻轻的吟唱。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
轻轻柔柔的声音，就如怀抱着孩子的母亲最柔情的歌声，在惊涛骇浪声中，依然宛若石缝中的溪流，蜿蜒流淌，滋润人心。
“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惊愕从男孩布满灰尘的眼中显露，他身后的惊涛不知不觉地减灭下去，他抬头，要捕捉那歌声来自的方向。
“娘，娘，是你吗？娘！……”
孩子终于忍不住地悲呼出声，只有娘才会在他睡不着的时候轻轻地哼唱这首“虫儿飞”，只有娘……
“娘，娘！昱儿在这里！昱儿再也不闹了！娘你带我回家！我要回家！……”
歌声依然在，夜深人静，没有涛声，如此安详与温暖……
“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
男孩匆匆从河边的台阶最下层站起，踉踉跄跄着想爬上来，在就要爬上岸的时候，忽然被石头绊住，男孩“呀”了一声就要跌倒！
“昱儿。”这一声宛如叹息的呼唤，让男孩蓦然惊喜地抬头。
只是……抱住他的并不是娘。
“昱儿。”看起来比娘年轻得多、俏丽得多的女子，满是心疼地凝视着他。
男孩呆呆地望着她，忽然“哇”地一声放声大哭：“你为什么不是娘！为什么要叫我昱儿！昱儿想回家！昱儿想回家……”
“你娘很想带你回家的，可是她没办法，昱儿你知道吗？”
“可是娘说过的，只要昱儿乖乖地呆在台阶上玩，她做完工就会来接昱儿的……”
微凉缓缓蹲下身，从怀中取出丝帕，轻柔地帮男孩擦拭泪水，“昱儿，你娘是迫不得已，她想来接你，可是她有苦衷……她不敢告诉你，可是她真的想来接你……她，一定很爱你……”
“真的？”男孩满是泪水的脸楚楚堪怜。
“是的，相信我吧！等天亮了，你娘一定会来接昱儿回家的！”
少女的声音是那样坚定，就如同最圣洁的信仰。
“可是……我来不及了呀！我等不到了……”昱儿忽然低低地说了一句。
“啊？”颜微凉猛地一怔，此时男孩的眼神苍凉而空茫，并不再如刚才孩童般纯真无邪，他缓缓地挣脱微凉的怀抱，站起身。
若有所感，微凉转头，电光火石之间，从身后遥惜迟那里传来的声音，呢喃着，又是如此清晰……
“执……念……挥……散……归去……归去……”
男孩的脸忽然变得如是苍白，身体轻如薄羽，缓缓地升起。
微凉大惊之下，就想要抓住那个孩子，可他只是朝她淡淡地笑了，她抓住的只是微风的气息罢了。
“姐姐，谢谢你呀。”
微凉抬头，一滴泪，蓦然从眼角垂落……
男孩身体的颜色愈来愈淡，直至最后消失在弥漫的夜色中，然后，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汴河重新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你对那孩子做了什么？你……”微凉好不容易从惊愕中醒转，对着走上前来的遥惜迟就咄咄质问。
“那孩子早就死了。”
微凉的瞳孔蓦然睁大，她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巴：“怎么可能！我明明、明明……”她低头看自己的手，刚才她明明摸到了那个孩子，也感觉到了他的体温！怎么会……
“他娘应该是把他抛在汴河边很久，那孩子又不肯走，自然就死了……”遥惜迟淡淡地叙述，就如同讲述一个最简单不过的道理。
他忽然抬起头，紫眸闪着莫名的光：“不过我真没想到，一个孩子也能有这么强大的执念……如果不是你解除了他的执念，恐怕……”
恐怕，就连是他遥惜迟，也不是能如此轻易地就平息这惊涛吧……
颜微凉呆滞了一会，他们一起站在汴河水边，这滔滔的江水，吞噬了那个孩子的躯体吗？不知不觉，泪痕也干了……
其实这个世道，抛弃亲子又不是什么罕见之事。宋朝廷一厢情愿地粉饰太平，殊不知民间官僚腐败，赋税沉重，百姓苦苦挣扎仍不得脱……
即使昱儿的娘真的是爱他，可是……
所谓的爱，到底有多脆弱？脆弱得敌不过世间的任何东西……
“那昱儿现在去哪了呢？”
那么可怜的孩子，即使他的执念差点就毁了整座汴京城。
“自然是他该去的地方。”
微凉随着他的目光，一并望向了那苍茫的远山，不知名的哪处，会是怀着对世间怨念而孤独离去之人的归宿吗？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二章 惊涛（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