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的歌》冬日解剖

5、chapter 05

　　颜笑笑拿着工作证刷卡的时候，听着那实在久违的电子音，忍不住笑了笑。
　　她抚了抚耳边的头发，用手机屏幕看了看自己脸上的淡妆，最后走向了右边的电梯。
　　电子屏上显示着电梯正从地下二楼往上升，颜笑笑站在电梯门前，有些紧张地捏了捏手指。
　　数字从-2跳到-1，然后终于稳稳地停在了一楼。
　　好听的“叮”声响起，接着门缓缓地在她面前打开。
　　里面空无一人。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颜笑笑转过身，看着慢慢合上的门，在即将关闭之前，脚步声逐渐清晰，然后一只手伸进来，拦住了电梯门。
　　接着，门自动弹开，露出门外来人的整个身影。
　　颜笑笑轻轻松了口气。
　　她抬头看向这个久违的人，把那年轻的脸完完整整地装进了眼里。
　　穿着白色正装的人对她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然后走进了电梯。
　　这应该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颜笑笑没有移开视线，她看着这张跟记忆里没有任何出入的脸，再一次确认自己真的回到了二十年前，回到了她跟江沉重逢的时间。
　　长发女子投来目光，颜笑笑没有躲闪，开口道：“早上好。”
　　对面愣了愣，笑道：“早上好。”
　　她说完，想了想，又问：“你是新来的实习生吗？”
　　颜笑笑点点头：“以后请多多关照。”
　　长发女子也点点头：“加油，期待你转正。”
　　颜笑笑眨眨眼，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对方有些奇怪地看着她，“我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吗？”
　　用力调整了自己脸上的表情，颜笑笑抬头看着她，轻轻摇头，道：“没有。”
　　有二十年了没见到了，这样的一张脸。
　　以及这一本正经的模样。
　　说不清是怀念的情绪更多，还是酸酸涩涩的感觉更重，总之她的胸口被塞得满满的，却又终于找回了久违的安定感。
　　她原来还是这样爱着这个人，就算已经相濡以沫二十载，就算已经走过了生离死别，就算人生重来了一次，只要再次与这个人相见，那些被岁月沉淀的湖水就会骤然沸腾，烧灼心脏。
　　颜笑笑吸了吸鼻子，露出一个笑，她伸手按下17楼，然后转头看着身旁站立的人。
　　注意到她的视线，江沉又一次回过头对上她的眼睛。
　　这个新来的实习生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江沉反复回忆了下，确定不是见过或者认识的人，除非时间过去太久她记不清了。
　　于是她问：“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问完之后才想起不太妥当，这话老套过头了，虽然对方不会想歪，但江沉还是不由自主地觉得不太自在。
　　对方好像没有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听到后冲她笑了笑，那笑说不上来是表达了什么，可能只是一个礼貌的笑，又可能不止这样。
　　“见过吧，大概或许是在……”
　　比她矮了半个头的实习生用一种认真思索的表情看着她，于是她也认真听着，甚至不由自主靠近了一点。
　　对方的身上有一种很清爽的味道，大概是沐浴露。
　　五官在她见过的人里算不上多么出挑，但看着莫名顺眼，能让人消融一些初见时的疏离感。
　　“啊……”
　　突然出声的女孩眨了眨眼，看着她，露出一个眉眼弯弯的笑：
　　“应该是在我的梦里见过吧。”
　　江沉呆了呆，看着对方说完后从缓缓打开的电梯门中间走出去，黑色的高跟鞋在大理石地砖上踩过几步，然后又停下。
　　她转过身来，对自己挥了挥手：
　　“再见啦，新同事。”

　　颜笑笑用一个上午来熟悉了办公室的同事和环境。
　　这些人有的她还大概记得，有的却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除了......
　　“笑笑，我可以叫你笑笑吗？到午休时间啦，要跟我一起去吃饭吗，我请你。哦对了顺便还可以带你熟悉下周围的餐厅和食堂什么的，还可以点外卖的，你会用吗？要不然你下载我来教你……”
　　看着眼前滔滔不绝的女同事，颜笑笑有些无奈，但又没舍得打断她的话。
　　自从李晓花嫁去加拿大之后，她们就很少联系了，当时走得太急，等李晓花赶回国大概也没见到她和江沉最后一面。
　　颜笑笑直起身，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回忆甩开，对着终于歇了口气的李晓花道：“那我们下楼去吃午饭吧，我还挺好奇公司食堂是什么样的。”
　　她长得显小，个头也不高，整个办公室的人最开始都以为她是大学实习生，对她不由自主多了点耐心和关照。
　　其中以李晓花最为热心。
　　哪怕颜笑笑一再申明自己的年龄。
　　“好呀！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李晓花拉着她，一边收拾自己的包一边往电梯那边走。
　　颜笑笑由着她牵着自己往前面走，心里却在想江沉什么时候会去食堂。
　　没错，其实她根本就不想吃食堂，但江沉一直都去食堂，她也只能勉为其难了。
　　何况她现在手头一点都不宽裕，口味刁钻也都得等赚到钱再说。
　　在这方面江沉比她还像个普通人，一点都不挑。不愧是在英国呆了四年的人，颜笑笑充满恶意地腹诽。

　　食堂人不算少，毕竟工作餐省钱，再加上百年江都员工待遇一直都是一等一的，食堂甚至比一般小饭馆还好吃，营养丰富，种类齐全。
　　颜笑笑随便点了个炖鸡粥，配上爽口的小菜，在这个天气是最安全的饮食。
　　坐下没多久，不远处就传来一阵嘈杂。
　　慢条斯理喝着粥的颜笑笑抬眼看过去，然后收回了视线。
　　人群中那一白一黑的两个身影，不是江沉和江星还有谁。
　　这两姐弟其实长得一点都不像，但那与众不同的气质是如出一辙的，所以走到哪里都自然而然成为焦点。
　　“笑笑，你看那边那个白衣服的大美人，她就是咱们公司的新任总经理，听说是总部派来的。她长得也太好看了吧，第一天来的时候我都看呆了，差点回不过神来。”
　　颜笑笑暗自点头附议，并与有荣焉。
　　李晓花又低声道：“我听隔壁人事部的小刘说，这位大美人是总部大老板的女儿，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那么有钱的人怎么会来我们这种小地方啊？”
　　“…….”
　　身为“答案”的颜笑笑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碗里，直接无视这个问题。
　　你早晚会知道的，她在心里小声道。

　　江沉和江星取了餐，随便挑了个没什么人的位置坐下。
　　“我说，你不至于吧，到现在都还没搞到对方的照片？那你上哪去偶遇人家啊？”
　　江沉白了他一眼：“就你有嘴啊嘚吧嘚的，这种事情能急吗？”
　　江星满脸鄙夷地嗤笑一声：“你不急，你当然不急。跟人家认识快一年了都还没追到手，出门别说你把妹的手段是我教的，我江星丢不起这个脸。”
　　江沉勃然大怒，差点就想给他来一脚，幸亏及时想起来这是在公司食堂。
　　她一筷子夹起食堂阿姨硬塞给她的鸡腿，扔到江星餐盘里：“闭嘴吧你，快吃，吃完去给我跑一趟律师事务所。”
　　“就知道使唤我，你是我亲姐吗你？”
　　“不是，滚。”
　　江星愤愤地抓起鸡腿咬了一口，另一只手掏出手机，给好不容易约出来的美人发了条消息取消约会。
　　“你这样下去迟早遭报应。”江沉头也不抬地说，“等哪天有妹子抱着娃来找你，我是不会帮你跟爸求情的。”
　　“少咒我了，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人长啥样都不知道，还眼巴巴地追到这个破地方来。说不定是个又胖又丑比你大十岁的中年妇女呢，到时候希望你继续情比金坚。”
　　江沉平静地抬头看了眼周围，确定没人注意这里之后，伸出腿毫不犹豫地用十公分的高跟鞋狠狠踩了他一脚。
　　“第一，她跟我同龄。第二，长得好不好看是你的标准，不是我的。”
　　说完，江沉端起已经吃干净的餐盘站起来，往出口的餐盘回收区走去。

　　欣赏了一出好戏的颜笑笑撑着头，没有上前去制造第二个偶遇。
　　她看着离开的背影，有什么东西从深远的记忆里突兀地闯出来，轮廓逐渐变得清晰。
　　那是很久以前了，那时候的她，也是这样看着江沉的背影，却没有勇气走上前去，对她说一句：“江同学，你好。我是高二（三）班的颜笑笑，很感谢上次元旦晚会你对我伸出援手。”
　　她甚至买了很多好看的信纸，写了一封又一封，最后却全都撕掉，扔进了垃圾桶。
　　她不敢。
　　她是颜笑笑，是一个连朋友都没有的胆小鬼。
　　而江沉，无论走到哪里都在闪闪发光，哪怕扎着简单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不施粉黛，不做任何装饰，也依然像一块宝玉。纯粹而夺目。
　　多么令人目眩神迷，多么令人念念不忘。
　　“笑笑，你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去点杯果汁？”
　　颜笑笑回过神，看着眼神干净单纯的女孩，笑道：“我吃饱啦，我们回去吧？”
　　过去的每一个画面都还锁在心底那个箱子里，在任何不经意的场合重现，那些怯懦自卑，那些不甘与思念，总归是构成她自己的一个部分。
　　令人刺痛，又令人怀念。
　　好在，她是个幸运的家伙，她还有白白捡来的时间去再爱一次江沉。
　　为了昨日，也为了明日。

　　第一天上班的日子结束得比预想中要快。
　　颜笑笑收拾好东西，跟办公室里的人道别，然后离开了公司。
　　时间还早，她走进办公楼旁的面包店给自己买了明天早上的早餐，然后排在收银台的队伍后面，拿出手机刷着微博。
　　店里放着时下很火的英文歌，颜笑笑小声跟着旋律轻哼，没多久，这首歌结束，切换到了下一首旋律同样很熟悉的歌。
　　颜笑笑回复着微博的评论，一时之间也没注意到这首歌为什么熟悉。
　　直到排在前面的两个女生突然有些激动地小声道：“是我家小小的歌诶！这家店真有品味，我决定办会员卡了。”
　　“你家小小知道你这么花痴的吗？其实这首歌江丞相唱应该也挺好听的，曲风很适合。”
　　“切。”
　　“你什么意思？想打架啊？”
　　“我哪儿打得过你……卧槽我的评论被翻牌了！妈呀今天什么日子？我要不要去买彩票！”
　　颜笑笑：“……”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屏幕，然后默默按下电源键上锁。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跟爱豆偶遇了的女生开开心心地在收银台办了会员卡，然后跟着同伴离开了面包店。
　　颜笑笑无声地松了口气，将自己的东西放上收银台。
　　过了这么多年，她其实早就习惯了跟粉丝见面的场合，但不知道为什么，回到这个时候，她还是下意识害怕被人发现自己。
　　店里的歌还在唱着，颜笑笑结完账，又慢慢逛了逛，直到听完这首歌才离开。
　　玻璃门一开一合，遥遥相对的店内尽头，长发女子推开面包店的另一扇门，她打开店里的冷藏柜拿了瓶乳酸饮品，然后走过去递给收银台的员工。
　　收银的女生看着她的脸，不知怎么有点不好意思，低着头飞快地结了帐。
　　店里的背景音乐正好度过了漫长的前奏，歌者的声音响起，江沉猛地被刚喝进嘴里的饮料呛到。她咳了半晌，偏着头看了眼身后的落地音箱，有些不自在地走出了面包店。

　　五分钟后，刷着微博的辰家军与自家死对头同时刷到了一条新微博。
　　辰小小v：买东西的时候听到了自己的歌，蜜汁羞耻。
　　江丞相：在面包店里听到自己的歌也太惊悚了，差点呛死。
　　“……”
　　“……”
　　“……”
　　辰家军&丞相府家眷：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