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血心经》蝶影微踪

29、冥灯.奈何.摆渡人之一

　　我九岁那年，家破人亡。我流离街道，成为流浪的孩子。因为年纪太小，经常受人欺负，还常被痛打，但我从不流泪，也许我的泪在家伦惨变的时候已经流尽了。

　　因为太过饥饿，我开始偷。经常被包子铺的老板追的满街奔跑。边跑边将包子赶紧塞进嘴里，这样就算被抓住了，他们也无法抢走我的包子了。有一次，我在奔跑塞包子的时候，被噎住了，我躺倒在大街上打滚，脸涨得通红，就要窒息了。包子铺的老板追过来笑嘻嘻的望着我：“小兔崽子，我再让你跑！我再让你跑！”

　　因为我躺在路中央，使得来往的马车无法通行。马夫不耐烦的喝骂我，见我依旧躺在那里，挥起鞭子就要抽下来。

　　“慢着！”一个优雅的声音忽然响起来，从马车上跳下来个穿湖蓝色绸缎衣服的孩子，他手中拿着个水葫芦，扶起我的头，将水灌进我的口中。

　　我吞了几大口，总算将包子咽了下去，眼睛很湿，用手一抹，满手的泪水。

　　“好些了？”那个孩子抚着我的后背。我看着他：他大约只有四五岁，粉雕玉琢，比女娃娃还漂亮，眉宇间已经开始有了一种不容侵犯的高贵之态。

　　“梨儿，带那个孩子上车来。”那个优雅的声音又响起来，梨儿扶我上了马车，毫不在意我肮脏的衣服与围观人鄙夷的目光。

　　在车内，我看见了夫人。她那时候身体已经落下痼疾，所以脸色格外苍白。她望着我，轻轻的笑，玉白的手抚上我的头：“孩子，以后你就陪梨儿玩吧。”

　　“娘，梨儿要一直陪着你。”梨儿不满的嘟着嘴，蹭到夫人身边。

　　“傻孩子，和男孩子玩才有趣啊！整天围着娘转有什么意思？娘又经常犯病，很多时候陪不了你，你当然得要个小伙伴啊。”夫人宠溺的看着梨儿。

　　从此，我进入了淡血宫。

　　听少宫主说，其实夫人早就注意到我了。他们经常去那个集市，常看见我被人欺负。夫人很可怜我，于是下决心收留了我，还将她最心爱的儿子交给了我。

　　“冥灯，我们去采点花给娘吧。”小小的少宫主说。每当夫人犯病，他都要采许多湖蓝色的小花送给她。

　　我帮着他采，可是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什么湖蓝色的，我于是建议：“不如采点梨花……”

　　“不！”少宫主坚决的摇头，“我讨厌梨花。”低下头继续寻找那稀少的湖蓝色。我抬头四顾，整个淡血宫其实就是梨花的海洋，宫主经常坐在梨花树下，一坐一整天。少宫主见了就躲，从不主动出现在宫主面前。

　　少宫主十岁那年，夫人病危。他守在夫人窗前，不停的唤着：“娘，娘。”小手紧紧握住夫人的手，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那双越来越冷的手。

　　“千醉，千醉……”夫人口中一直唤着宫主的名字。少宫主忽然站起来：“冥灯，你陪大夫守着我娘，我把爹找回来。”这是他对我下的第一个命令，那时他只有十岁，但神情已坚定的像个大人。

　　夫人是在少宫主走后一个时辰咽气的。所有的侍女都哭起来，我指挥她们处理后事，望着夫人苍白宁静的面容，我心里也是一阵抽搐。

　　少宫主一直没有出现，当事务基本着落以后，我才离开夫人的侧宫，却看见少宫主就站在门口。他脸上很脏，有着纵横的泪痕，夜深了，露水打湿了他的头发与衣服。

　　我走到他面前，不知该说什么，他眼睛失神的望着我，落魄的开口：“对不起，我没有把爹找回来。”

　　少宫主五岁的时候，我就跟在他身边了。他一直是个很孤独的孩子，唯一令他依恋的人就是夫人。宫主自他五岁起，就开始传他武艺，可他平时除了练武，一般都处处回避着他的父亲。

　　夫人去世以后，他常常整夜整夜的不睡觉，坐在自己的宫殿中发呆。我有一次去陪他，他忽然对我说：“冥灯，我去找爹那天，遇见一个人。”

　　“什么人？”我在他身边坐下。

　　“一个很美的哥哥，他搂着我，让我哭出来。”

　　“哭出来？”

　　“是的，哭出来。从来没有人这么和我说过，包括娘。娘只是经常教导我不能轻易落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娘就喜欢忍泪，每次爹去看她，她都忍住不哭，而是笑出来。那有多辛苦啊，而且若是爹看见她的泪，说不定……”少宫主沉默了，他倚着墙壁坐在铺就了毛毯的地上，一条腿曲起，一只手臂就架在膝盖上。

　　我侧首看着他，黑暗中，他的眼睛直视前方，闪亮的如同最美的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