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血心经》蝶影微踪

27、毓清霜.春蚕.丝尽 之三

　　那天晚上，殷凤翔离开了。他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是将那本淡血心经放在了我的枕头下。我晚上是留在小忆房中照顾他的，他若是去我房间自然不会遇见我。也许本来，他是准备向我道别的，可是见我不在，就只留下淡血心经离开了。

　　我把这本在武林中掀起腥凤血浪的书拿起来，轻轻摩擦着那陈旧的蓝色封面，将他放在衣襟中。走出门，却看见早晨惯例来打扫的小二正趴在地上擦他们小店引以为傲的青石玲珑砖，边擦拭边小声咒骂：“怎么会有这么多血啊！一点一点的，怎么擦得掉。”

　　我从小二身边走过去，那个热心肠子还不忘扬声提醒我：“公子，小心前面，对，就在那个生病公子门前那一块儿，尽是血点子，我还没有完全擦干净呢。”

　　耳边忽然想起那叮咚的轻响，原来，那不是泪，是血……

　　那天的阳光格外明媚，因为，在我推开小忆的房门时，我看见他的脸上荡漾着最清澈的阳光，将他苍白的皮肤照映的几乎透明。他望着我，清晰的唤：“清霜哥。”唇边勾起微笑，眼睛却格外的空洞。

　　我心中抽搐了一下，这明明白白是一双心死之人的眼睛。

　　小忆开始练淡血心经，我没有阻止，因为看他的眼睛就知道，我无论如何都干预不了他的决定。
　　江湖上都知道我们已获得淡血心经，我与小忆只能靠改装逃跑度日。

　　我通常改装成虬髯大汉，而他有时则会改装成女子。有一次，我们同桌吃饭，店家是一个饶舌的老妇人，她一直瞅着我们笑，使得我很是紧张，以为是某个武林高手把我们认出来了，于是一边继续不动声色，一边暗自扣好一把暗器。

　　吃完之后，老妇人蹒跚的过来收拾碗筷，我调整了一下手势，以便可以在第一时间准确的先发制人。

　　老妇人笑盈盈的瞟了草木皆兵的我一眼，开口：“讨了这么漂亮的媳妇很欢喜吧。”

　　我愣住了，不明白这个高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再看小忆，他则略有些尴尬的低下了头。

　　那老妇人继续笑呵呵的道：“年轻夫妇真是恩爱啊！这位娘子，你有如此体贴的相公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啊！我都瞧见啦，他吃饭的时候眼里面还都是你呢！一副担心你被别人拐走的样子呢！”

　　我放松下来，同时也清晰的感觉到那老妇人身上没有一丝内力的迹象。我正要掏银子结账，老妇人按住了我的手，慈祥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不用了，今天算是我们小店请你们的。因为今天是我老伴去世三周年的饿日子，哎，看见你们，我仿佛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想当年，我们也是这样恩爱呢……”老妇昏花浑浊的眼因为泪光而闪耀起来，明媚姣好的一如当年。

　　我们走出店门，两个人都尴尬的沉默着。

　　“我以后还是不要扮女人的好，免得被别人误会。”小忆打破沉默，笑着望着我说道，“我也改装成虬髯汉好了，要不竟装成个老翁，让别人以为我们是父子！哈哈。”

　　他轻盈的笑着，乌黑的云鬓，明丽的面庞，倾城的美丽；但是他不是我的新娘，他担心别人的误会，他的爱已经不在我的身上。

　　小忆去杀商思梨的那一天，世界白的剔透单纯。前一天，几乎一夜未停的鹅毛大雪给予这个世界一个洁白的重生。

　　雪后的淡血宫，冰雪的冷峻映衬着梨花的妩媚，真正的雪与花中香雪终于会面，交相辉映，更增情致。

　　梨花是很脆弱的植物，它的美总给人一种楚楚柔弱的印象；但是淡血宫的梨花却给我另一种感觉，倾城明媚的同时，又丝毫不带怯弱之感，却是坚定骄傲的绽放于枝头，俯视众生。

　　淡血宫中有一树淡粉色的梨花。有人说那是一株吸血的花树妖，因为吸取了死人的精血，所以冰白的花朵才都变成了粉红色。

　　我一向哂笑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可是在那一天，我相信了。

　　因为我亲眼看见那株淡粉色的梨花树逐渐变成了妖异的深红色。

　　因为它吸了商思梨的血。商思梨就死在那株妖树之下。

　　商思梨还是被小忆杀死了。

　　那个叫冥灯的黑衣侍卫疯了一样的冲小忆咆哮，手中的剑向小忆刺过去，小忆没有一点反应，我连忙展开轻功上前阻止。

　　近了却看见冥灯的剑只是浅浅的插在小忆的肩头，剑身颤动，冥灯跪在小忆身前，泪如雨下。

　　我将剑拔去，点了小忆伤口旁边的穴道止血，又扯下身上的一块布，帮他简单处理了伤口。小忆一直呆呆的任我忙碌，好看的大眼睛一直盯着商思梨的尸体。

　　“小忆，”我摇晃他，“小忆，小忆。”他一直没有看我，只是不断念叨：“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

　　我愕然，只看着小忆忽然仰天大笑，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一把抓住我的肩头，质问：“你为什么不躲？你就是故意的！”

　　我将他揽入怀中，他不安分的挣扎着，先在笑，后来就哭起来。

　　我将他抱走，冥灯没有阻拦我。我回头，看见他默默跪在商思梨的尸体前，仿佛一座黑色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