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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 66 章 ...

  •   自此我就在钟粹宫的偏房里住下,服侍我的俩大丫鬟依旧是茶芳和被我赏了一顿板子的清焙。

      皇后偶尔也会来找我赏雪喝酒,我因心里对她有戒备,一开始也很紧张,不过看她似乎也并没有别的暗示,或许是深宫寂寞,她年轻丧子,再无所出,偶尔也想找人闲聊解闷。

      “若云,你试试这武夷岩壁上的大红袍。”

      我听了,端起一旁小小的陶杯,舌尖刚触一小口,就觉得苦得不行。

      皇后也喝了口,眼睛眯起,慢慢道:“你平常爱吃甜食,喝的又是花茶,这大红袍是有些苦的。”

      我又端起茶杯闻了闻,又喝了一口,放下茶杯,道:“生活已经够苦,怎么还要喝这苦茶?”

      皇后道:“苦中有真意,还需慢慢品。”

      我又倒了杯,一饮而尽,道:“皇后娘娘,我在这钟粹宫已经待了一个月,你不是真的准备一直留着我吧。”

      皇后道:“你放心,于情于理我都不该留你,只是我想……只是我太寂寞了,刚好看中了你。”

      我道:“皇后娘娘……”

      皇后道:“我和皇上年幼相识,膝下荒凉,承蒙皇上照顾,就是连年妃,三阿哥、四阿哥的生母在我面前都是规规矩矩的,皇上待我如此,我本来不该有什么妄想,可你知道,当他见了你的发钗的样子?”

      “发钗?什么发钗?”

      “当日你出城去找九弟时曾经扔下一支发钗,还记得吗?那小伙受了你的赏便拿去典当行,老板见了心知他不可能有这发钗,怕是偷了什么权贵的,便报了官,官府的人细看之下发现钗上刻了个禛字,犯讳大不敬。皇上知道了便将那小伙打了二十大板,虽然面上没说什么,但这之后又挑了你父亲的错,显然没放下这事儿。”

      董鄂若云的前生到底和这位皇上有多少关系啊,怎么我随手从柜子拿的发钗也是人送的!

      我道:“皇上不肯忘,我也没办法,我没有对往事耿耿于怀。”

      皇后道:“第一次见你,看了你之后我就明白了,原来皇上在潜邸书房里放的十二美人图是你。”

      我道:“够了,我是九福晋,你应该时刻记得这个。”

      皇后道:“还记得某年九弟给我的佛珠吗?那是你送的吧,那串粉色琉璃。”

      我道:“是。”

      皇后道:“那是皇上之物,怎么会在你那里?你这个样子要我怎么相信你,皇上那样子要我怎么放心,皇上待本宫如此,本宫绝对不能让他成为抢弟弟妻子的昏君。”

      这一切真是个闭环了,怎么又绕到这些东西了。

      或许我应该主动找四爷把话说明白,他就是得不到的在骚动,更何况还是被人夺走的,更是耿耿于怀了。

      我道:“倘若皇后娘娘想奴才主动和皇上说明白了,若云求之不得。”

      皇后娘娘道:“你愿意?”

      我道:“当然,我很想回家。”

      也不管外边还下着雪,我披了件皮袄就踏步走到东暖阁,远远就见有小太监笔直地站外守着,帽子上还沾了些冰雪,脸冻得通红,耳朵还长了冻疮。

      我道:“皇上在里面吗?”

      小太监道:“皇上正和怡亲王、年羹尧大人议事,福晋若没什么急事还是在外等会儿。”

      我道:“欸。”

      虽有火龙多少还是有些凛冽的,我紧了紧袍子,在暖阁外站了会儿,道:“皇上估摸多久能商议完?”

      小太监道:“也说不准,奴才哪里知道多久散哪?皇上正和大人们讨论西北用兵的事儿,通宵议事也是有的。”

      我道:“那我这么一等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这样,见皇上出来了就说九福晋有事求见,请皇上什么时候有空了告诉一声。”

      小太监笑道:“福晋,只有皇上召人,哪有福晋召皇上的。”

      我也笑道:“是我逾越了,亏得你提醒,反正也没什么急事,那我改日再来。”

      雪越下越大,茫茫一片只见着几个蓝衫太监拿着笤帚扫雪,风刀子一般砍在脸上,刀削斧钅,又得走回钟粹宫了。

      烫了新酒,又涮了羊肉火锅,冬天就得吃点热乎带劲的,要说这羊肉锅就得是内蒙新上的,片好煮熟,汤白滚泡的好。

      正吃着,忽然门吱的一声被推开,是身穿黄袍的人。

      我见了立即放下筷子请安。

      皇上撇了眼火锅,道:“你倒是会享受,懒洋洋的躲屋子里吃火锅。太监说你找我?”

      我道:“是,我是想和皇上把话说清楚。”

      我踌躇了会儿,趁着点酒意决定还是直说。

      我道:“我心里只有九爷,皇上就不要浪费这些功夫了。”

      那皇上听了,冷冷道:“你以为你是什么倾国倾城的人?西北战乱频繁,我还有空和你怎么样?”

      我听了有些抹不开面,这人嘴也忒直了,我道:“那挺好,皇上撂开手倒是彼此轻松。”

      皇上道:“没什么别的事就不必来找我了。皇后也是,把你留在宫里做什么,等老九回来你就自己走人吧。”

      说完,就转身走了,一点面子不给人留。

      我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反应这算直接说清了吗?他可比我想象中的利索多了。

      想了会儿,始终抓不到头绪,只是坐在软榻上闷闷地喝了口酒,我酒量向来很差,再吃半碗肉就酒劲上头,昏昏睡去。

      “皇后,我已经和皇上说了,皇上还笑我自作多情呢,您就饶了我,放我一条生路吧。”

      皇后看了我一眼,道:“瞧你说的,以为我怎么着你了,吃口火腿炖猪蹄,也算以形养形不枉费颠簸这么久了。”

      难道皇后还是不放心,我夹起碗里的猪蹄道:“欸,听皇后娘娘的。”

      终于,在一系列乖巧听话的活动中,我成功向皇后讨了两天借口过生辰的假。因为回家心切,我一得了指令就给府里递信,也不管雪下得多紧多密了,天刚亮就赶了个大早。

      刚一掀开轿子就见着若全带着了另外几个福晋侍妾在大门外侯着,一群人的脸都冻得红彤彤,还有几个年纪小的,缩头缩闹地躲在角落。

      我立即道:“这大冷天的何必在这里侯着?”

      若全道:“姐姐你可回来了,自爷离了府你也消失了,人说是给皇后娘娘留下了,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先例的,以为姐姐什么时候得罪了皇后,吓得半个月没好好吃饭。”

      我道:“现在一切都好了,我平安回府了,皇后待我很好,是个仁义温和的人,你不要听些乱七八糟的混账话,自己吓着自己。”

      若全低头道:“是若全太禁不住了,姐姐莫怪。”

      待那些福晋侍妾都走光了,我见若全面色颇有些犹豫忧愁,略有不满道:“怎么了,不是说没事了吗?”

      若全道:“姐姐这些日子在深宫里住着,或许还不知道八爷的侍妾刘氏的事情。”

      我问道:“什么事?”

      若全道:“刘氏上吊自尽了。”

      我道:“怎么有这事儿,前些日子给八爷拜年的时候我还见着她好好的呢。”

      若全道:“可不是,那刘氏劝八爷息事宁人,不要再和皇上作对,八爷哪里会听她的?那侍妾因心里恐实在自尽身亡了。”

      我心里的恐惧一点点漫开,忽觉得身上极冰,如坠冰窟,道:“竟然要这样?”

      若全道:“唉,我也想不到她竟然是这样。”

      我抓着若全的手,更觉她手凉,见她面有忧虑,道:“你是害怕成为第二个刘氏吗,你还有我呢,我一定护着你。”

      若全黯黯道:“姐姐……”

      我对她一笑,做出我觉得最能温暖人的笑容。

      若全望着远处的琉璃屏风发呆,道:“八爷知道这事儿之后只说他是男子汉大丈夫,没有为了一介妇人低头的。我私下想,哪怕咱们爷,和人斗起来也只有我们遭殃的,哪里会为我们退一步呢?”

      我看着她那忧郁的眼神,也不想说些我自己都不信的假话骗她去信不切实际的梦。

      就是这样,历史只会记得这些男人做了什么,谁会管背后的女人是怎么想的,她们又有多大的牺牲?这些男人的心太大了,可以装下天下兴亡国仇家恨,可却不会为身边无力自保的弱女子退一步。悲情英雄千万,也就虞姬恰巧留名,虞姬虞姬奈若何?

      我道:“你既然知道,那就早点想着如何自保。现在皇上登基,连死了的阿灵阿都被挖坟鞭尸,阿玛也被训斥,全落了个没下场,九爷迟早有这么一天。叫弘毅好好说话,别祸从口出,你平日也夹着尾巴做人,不要和其他福晋争闲气,至于什么升官发财就不要想了,乖乖熬几年,养好身子总有平安康泰的。”

      若全道:“姐姐真是隔岸观火,姐姐有什么打算?还回皇后那吗?”

      我道:“皇后说与我投缘,要留我多住些日子,你别白担心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在府里才住了两日,宫里就派人来催了,我打起精神挤出笑脸告别若全又回钟粹宫了。

      雪下了几场后就停了,太阳终于出来,地上有了些积水,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允禟终于被宗人府参了一本,说他“抗违军法,肆行边地”,应予革去贝子爵位。

      该来的总会来,皇后在此之后也极少来找我,我在这宫里谁也不认识,还前后有俩宫女监视。

      风雨飘摇间,不过俎上鱼肉任人宰割罢了。

      打晕她!

      不知道被谁打了后脑勺,现还隐隐作痛,脑袋发晕,等我醒来时已经眼前是一片漆黑,被人用布条紧绑住眼睛,旁边有俩男人就在我旁边闲聊,一个道:“你怎么又要撒尿,说了做事前解决好吗?滚吧!”

      马车渐渐停了下来,一男子啐道:“这狗娘养的。”

      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轿子,道:“小哥儿,你们是谁啊?”

      那男子道:“终于说话了?你呀就乖乖的和之前一样咱平平安安到了南边,我就轻松了,你也自在了。”

      在轿子里继续被蒙着眼睛,大概过了五六个小时,眼睛上的布条被扯开,光刺眼的进来。这是哪里?

      这里却是满眼绿色,雾气腾腾,有山峦远远被落日衬着的地方。

      那俩人早已不见踪影,偌大的树林只有我一人,寂静平和悠远如乡村。

      我身上的绳子也不知什么被解下,空气清新湿润,仿若村野。

      远处有一人穿墨衣长袍背手站立,看起来寂寞旷远,我快步走过去想问他究竟这里是哪里,刚走到那人身旁,我就明白了,是皇上。

      他并不回头看我,眼睛依旧望着远方,我轻声道:“皇上。”

      他声音悠悠:“九福晋董鄂氏暴病身亡,着厚礼安葬。”

      我听了恍若空中炸雷,吓得不知说些什么好,他是要杀我,可、可我该怎么办?

      皇皇上 奴才知罪了,请皇上饶饶我一死,九爷玛法阿玛若全皇帝 的面孔都迅速在我眼前闪现,我是该就地求饶,还是?

      他转过身子看着我眼前有莫大的悲哀,他道:“辜负此时曾有约,桂花香好不同看。”

      我看着他,不明白他究竟在说什么。

      他道:“你一路颠簸,还是好好休息吧。”

      说完提步就走,我只能默默地跟在他的后面,噤若寒蝉。

      他边走边道:“你喜欢的芙蓉糕,玫瑰饼,杏仁露都给你备着,屋子外种了你最喜欢的梨花,现在正是时候,晚了咱们还可以一块儿吃梨子,你说多好。”

      “皇上……”

      “别叫我皇上,若云,我和你说过我永远是你的胤禛哥,你记得的。你嫁给老九的时候说你是个贪生怕死的人,所以只能遵从皇命,那你现在为什么就不能依旧贪生怕死,遵守我的皇命呢。”

      “皇上……”

      他冷冷看向我,我只能道:“胤禛,我已为人妇,我不能负他,你也有你的使命,天下人的荣辱尽在你的掌握,你不能任性。”

      皇帝道:“你可知我韬光养晦这几十年忍了多少年,我现在终于达成所望为什么还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我是皇上,我为什么不能对自己好点。”

      我道:“这话该对你的皇后说,她为了你不惜把我软禁在钟粹宫,日夜担心你出错,她才是值得你疼惜的人。”

      皇帝道:“皇后,皇后她确实很好,敦良不逾矩,自幼与我结发。可她……可她不是我心里的那个人。”

      我道:“那胤禛你想怎么样,让我无名无分的跟着你,受尽天下人的耻笑,受尽良心的谴责。”

      他叹了口气道:“你的聪明才智都是用来伤我的吗?我尽可以把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人会知道你还活着,你可以永远都待在这个世外桃源。”

      “世外桃源?胤禛,实迷途其未远,知来者之可追。”

      皇帝声音骤然变冷道:“你好好待着,别再瞎说话了。”说完直接转身走人,只留我一人木然站在门外。

      门前是一片梨树,小而圆的花瓣随着风漱漱落下,掉进泥里,白瓣点点,星星落落,一树一树的梨花木粗厚实,显然已有上百年的历史,真亏得他找到这么多百年老树,又运到这地方来。

      他怎么知道我喜欢梨树,这是我大学时上课总要经过的一片梨木,难道董鄂若云的喜好和我能重复这么多?

      还是他根本就手眼通天,连政敌妻子生活细节都尽在掌握,心细如此也由不得我不后背森然,担心重重。

      一推开门,里边的装修古朴简洁,但细节处见奢华,木头全是金丝楠木和紫檀的,光是雕花工艺就够耗费多年功力。

      桌上摆着我最喜欢的点心,连帐子还是我最中意的浅耦合色,随手打开桌上的珠宝匣子,里面竟然有我平日里带的几款,还有那串珠子,琉璃十八子佛珠。

      唉,我轻轻的叹口气,这段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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