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悲画扇》红豆小粥

64、第 64 章

　　到了府，我没让降萼替我上药，不管脸上的疼痛或许能让我心里更好过一些。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握着毛笔，我开始抄九爷写的诗，当初我是为了敷衍他随便抄的，现在我一个笔画一个笔画地模仿着，这首诗多么感人，诗人可以为已殁的妻子表现得情深义重，也可以转头娇妻美妾乐逍遥，但你能因此说他写诗的时候就把不是出于真心，是诓骗世人吗？

　　曾经，现在，难为水……

　　正抄着，若全绕过屏风进来，道：“姐姐，你的脸怎么了？”

　　我道：“没什么，拿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碰着的。”

　　我知道这借口很拙劣，我脸上明明白白有三根清晰的手指印。

　　若全道：“是你和谁求情被打的吗？”

　　“你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好，我这种人会去替谁求情？”

　　若全重重地叹了口气，道：“爷下个月就要被派往西宁了，我……”

　　我放下笔，冷冷道：“你别伤心了，叫爷看到更是讨人烦，现在也不缺一个人摆出一副丧气脸。”

　　“姐姐，那现在究竟如何才好？”

　　“如何？庄子行于山中，见大木枝叶盛茂，伐木者止其旁而不取也。问其故，曰：无所可用。
　　庄子曰：“此木以不材得终其天。”

　　“姐姐……”

　　“若全，你明白我意思了么，若想全，必无所用，无所用，故无所忌。”

　　若全低头思虑了好一会儿，终于道：“姐姐，谢姐姐赐言。”

　　雍正元年二月

　　九爷把去西宁的日子一拖再拖终究是要去了。

　　“爷，走好。”

　　九爷看了眼周围奴仆，道：“你们都给我下去。”

　　九爷见旁若无人，对我浅浅地笑着，道：“今日一别恐再无相见之日。”

　　我一时有些不解，困惑又担心地看着他。

　　他道：“你不要这样子看着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玛法临去前曾和我说，要我好好照顾你，他把他一半的家产给你做嫁妆，这些钱已经被我挥霍得差不多了，还有一半，是他临去前嘱咐的，我告诉你在哪里，趁着我在外地的时候你走吧。”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眼泪哗啦啦的不受控制。

　　九爷道：“你看你真的没有用，我以前居然能看上你也是莫名其妙。”

　　我带着眼泪，道：“我只知道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引用自《红楼梦》）

　　九爷替我擦了擦眼泪，道：“若是如此，我倒也放心，我若真死了，你好好活着。皇上是不可能放过我的，而你，实在不必掺和这些东西。”

　　我道：“是我对不起你，人都比我硬气。”

　　“你就是这样子，记得你和我刚成婚时，你说你已经不是从前的董鄂若云了，当时我还不信，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使小性子，过俩天就好了，但你却根本没好。”

　　我道：“是，是我不懂得珍惜爷。”

　　九爷道：“你不必这么说，我说过，我会对你好的，忙忙碌碌二十年过去了，仔细想来竟未得一人情深，其实你又何尝因此开心？”

　　说完，面带不甘地看着我，缓缓道：“一人情深又哪里是几个颜色妍丽的侍妾可比。”

　　我心中酸涩，只道：“九爷……

　　九爷道：“如果我当日早点明白这个道理或许你现在就愿意和我同生共死了，现在只望你别后人生，平安喜乐，万事顺意，一定要比我好！”

　　九爷，九爷，我……

　　这么多年的心结终于说开了。

　　九爷道：“如果有来生，若云，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我正欲张口，九爷道：“算了，你不必说，我不想听那句真话。我总以为有的是时间，竟然就蹉跎成这样。”

　　我纵有铁石心肠，现在也哭抱着九爷不肯撒手，我道：“我不走，要走也是和你一块走。”

　　九爷道：“说你傻你可真傻，该断不断反受其乱，既做不到像八嫂那样心里只有丈夫为之轰轰烈烈，又做不到像老四那样只要权位不择手段，在其中徘徊，俩样都不落着。现在说和我同生共死，以后难免又要后悔。”

　　他竟然把我的心思看得这样透彻，我在他面前好似不着一物。

　　他拍拍我的头，道：“行了，真有心总有机会反悔的。”

　　说完，他就转身而出，脚步一滞，又回头深深看了我一眼，满眼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