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悲画扇》红豆小粥

62、第 62 章

　　“主子，皇后派人召你入宫一叙。”降萼面有担心地看着我。

　　我心道：和她也没什么交集，皇后为什么要见我？但直觉冲进来的，我却不敢细想。

　　钟粹宫。

　　“若全，这是我第三次仔细打量你。第一次是你刚嫁为人妇，第二次是在十弟生日宴席上。”

　　我诚惶诚恐地道：“若云何德何能竟然能入得皇后娘娘的眼。”

　　乌拉那拉氏看着跪在地上的我，淡淡道：“还记得你刚嫁给九弟那会儿，我心里对你有怀疑却始终不敢肯定，现在一看倒真如我所想。”

　　我跪着不敢有所动弹，伏在地上道：“若云愚钝，还请皇后娘娘开示？”

　　乌拉那拉氏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轻吹了手里的茶水，道：“你倒是异于常人，还是能依旧装下去？说明白点，皇上现在正叫九弟休妻。”

　　我听了，猛然抬头道：“休妻？”

　　乌拉那拉氏道：“是。前几日宜妃（九爷生母）娇纵跋扈，见着皇上自恃母妃身份，倨不拜见，其他太妃都照国礼步行，唯宜妃乘四人软塌。须知天无二日国无二君，此若不改，天威何存？皇上让九弟选，是休了你还是降罪宜妃？”

　　我道：“皇上怎可如此，宜妃娘娘纵有不是，也不至于在圣祖爷尸骨未寒时就降罪！”

　　乌拉那拉氏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蠢？当年九弟拆散鸳鸯，娶你为妻，数载之内，皇上极其郁闷，一是为你，二是为自己无能，且又有多年皇位相争之恨，若能让九弟休了你，也是一雪前耻。”

　　我道：“皇上他不该如此，千错万错，也是过了多少年的烂麻子。”

　　皇后狐疑地盯了我一会儿，缓缓道：“如今你是怎么个主意？你自己个儿可愿意？”

　　我道：“不瞒皇后，若云从来不是个什么三贞九烈的人，从来也不觉得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烈女有什么可表彰的。”

　　皇后有些惊讶地看着我，或许是没想到我能说出这么不合礼数离经叛道的话来。

　　皇后道：“你……”

　　我截道：“若云不止如此，还是个贪生怕死之人，若要我抱着九爷一块死我宁愿各自好好活着。”

　　皇后道：“那你是希望九爷休了你了？”

　　我道：“如果九爷休了我他就能平安活命那我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平心而论，九爷与紫禁城里的其他公子哥相比，待我已是极好，这二十多年的夫妻感情不是没有的，而我对他一向敷衍，真计较起来也是我对不起他，他现在是俎上鱼肉，我不愿再伤他，成为他的耻辱。”

　　皇后不解地看着看着我，似乎是不知道我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我道：“皇后娘娘若还担心，我可以自去见皇上与他说清楚，我心里早就没了他。”

　　皇后道：“话说了这么多，倒还是个蠢人。你这位九福晋的存在就是在提醒皇上往日的无能，你是他心头的一根刺，他只要见到你就能想起当年的无依无助，连你也成了皇上恨的一部分。”

　　我听了，怔住了一会儿，问道：“那皇后娘娘究竟希望我做什么？”

　　皇后道：“你若能自裁倒也是全了皇室的体面，也不必成为九弟的耻辱。”

　　我道：“皇后娘娘今日召我来就是想让我死而且还死得不明不白，没有任何人可以追究的对吗？”

　　皇后道：“当然，我知道你贪生怕死，现在另有一法子。皇上厌恶九弟，不可能信任九弟，必然不会让九弟一直待在京城，到那时，你可以偷偷跑出去，或在宁古塔或在伊犁，那里人烟罕至，没人认识你，你可借此隐姓埋名活下去。”

　　我一时不知滋味，只是跪在地上拿眼看着端坐在炕的皇后。

　　皇后道：“我愿救你一劫，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不磕头谢恩就罢了，怎么还呆呆地看着我？”

　　我道：“皇后……谢……谢皇后……”缓缓给她磕了个头。

　　皇后放下茶杯，道：“行了，你回去好好想想，改日我有功夫再召你。”

　　“谢皇后娘娘慈恩。”

　　走出钟粹宫，我望着高高的琉璃飞檐，金灿灿的落日余晖，感到从未有过的压抑。

　　以后究竟是怎么个光景呢，我什么时候被逼疯呢？正走着，忽然遇见四爷，这是他在登基后我第一次看见他，他穿着正黄龙袍，神情比往日更加阴鸷。

　　“恭请皇上圣安。”

　　“起吧。别的人都退下。”

　　雍正神色不明地看着我，忽然拽着我就往前走。

　　“皇上，皇上有什么事情找奴才吗？”

　　雍正道：“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什么吗？”

　　我道：“万岁爷指的是哪一句？”

　　雍正道：“我说过，九弟既然可以把你抢走，那我也可以把你抢回来。”

　　我道：“皇上这样说未免有失伦理，皇上千金之躯，贵不可言，若因我被天下人指责实在不值。”

　　雍正道：“你以为我当了皇帝老九他们会有什么好果子吃，若不想为他收尸我劝你早点听话。”

　　我道：“要杀便杀要剐随剐，圣祖爷尸骨未寒，你就这样，忘了大清是以孝治天下的吗？”

　　皇帝道：“我以前倒不知你原来是个贞洁烈妇，怎么嫁了那蠢笨不堪的老九就转了性了？”

　　我道：“皇上，奴才知道你恨九爷，可是他毕竟是你的亲兄弟，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你就是不顾念他也该顾念自己的名声。”

　　皇帝道：“名声？先皇当天急召老九他们入宫听召，明明白白说了是传位给我，而他们说了什么？他们买通多少人肆意散播谣言，说朕得位不正，现在那帮子愚民暗地里都不知道怎么揣度朕的，朕没做什么就被说得十恶不赦，倒不如真做点什么，免得白担虚名。”

　　我哭跪在地上道：“皇上……”

　　皇上道：“当年二哥（康熙朝废太子）被废，哭着求大哥替他向皇考（康熙）表明忠君爱父之心，大哥不帮，还叫喇嘛谋害二哥，是我力排众议替二哥传话。我本和老九井水不犯河水，他偏不打招呼就把你抢了，之后又设计害十三弟被拘禁十年，我以直报怨，何错之有？”

　　我道：“奴才知道，万人之上踏着万人尸骸，而奴才不过沧海一粟，至卑至鄙，皇上若要牺牲奴才，奴才也只能谢恩。”

　　皇帝目光骤寒，冷冷道：“那你就领旨谢恩吧。”

　　我道：“但皇上，终日与恶龙缠斗难免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也将被深渊吞噬。（注释：此句化用于尼采）”

　　皇帝深看了我一眼道：“放肆！你什么意思？”

　　我道：“九爷他们固然有错，可皇上不也在终日自苦吗？奴才曾听过一句话，“为了自己，我必须饶恕你。一个人，不能永远在胸中养着一条毒蛇；不能夜夜起身，在灵魂的园子里栽种荆棘。（注释：此句源于王尔德《自深深处》”

　　皇帝：“你以为我真的舍不得罚你吗？你叫我放过他们，我告诉你，每当想起我往日的耻辱，我就越发想慢慢折辱他们。”

　　皇帝高声对外喊道：“苏培盛。”

　　一细眉白肤的中年太监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佝偻着背道：“奴才在。”

　　皇帝道：“九福晋御前失言，姑念初犯，责打十板。”说完，就甩手走了。

　　我被苏培盛等几个小太监押送上刑，一顿闷棍下来，开始还能叫疼，后来直接连喊的力气都没有了，眼冒金星，满头大汗，紧咬着牙被抬回贝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