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 查无此城》野有死鹿

3、逃出生天（三）

　　人的一生会有很多的转折点，这些转折点在来的时候经常毫无预兆。

　　康涂在小的时候看过一个新闻，讲地是一个疯子，这个人在学生时代学习优秀，本来前途大好，但是有一次在学习时被下课铃给吓了一跳，从此就很害怕铃声，学习也不那么专心了，总担心是不是要打铃了，到最后就发展成了对任何响动都非常敏感，连一只蚂蚁从面前爬过都会让他变得非常暴躁，只能每天待在家里，后来成了一个疯子。

　　康涂一直记得这个故事，并非有多么惋惜，而是发现命运要想捉弄一个人，甚至可以连个像样的理由也不编的，你也真的避不开的。
　　就像忽然响起来的下课铃，你要怎么避？不要做梦了。

　　那么他也同样没有想到，自己会因为在下班时被一个虫子咬了一口，人生的路就彻底地改变了方向。

　　面前的门打开，康涂穿着一身不属于自己的衣服，迈步走出了这扇大门。

　　他身上的东西都已经被收走，并且很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还回来了。
　　他未来的一生不知将在何时终止，但应该是要死在这里了。这座名为４０４的城市。

　　管理员将一个笼子拎到他的面前，里面关着一只黑色的生物，长得很像蝙蝠。
　　“每人一只，这是你的。”

　　康涂接过来，很阿Ｑ地问了一句：“宠物吗？”
　　管理员笑：“一个在你逃跑时会咬死你的宠物。”

　　康涂：“……”
　　管理员又说：“放心吧宝贝，你没能耐跑出去的啦，不是谁都有赵政那两把刷子的。”

　　康涂礼貌道：“再见亲。”
　　管理员：“好的亲。”

　　走出这扇门，康涂看见一块巨大的电子屏幕悬在远处的楼体上，上面用电子数字写着三个数字“４０４”。
　　刚刚进入这里的康涂在两小时之前才明白这串数字的意义：４０４是一座监牢。

　　这里关押着古、今、未所有著名的伟人们，但凡以一己之力改变了历史进程的人，都可以在这里找得到。
　　他们被关在这里已经有三十余年，最初有２３１个人，到现在只剩下１４０人，因为这里的人最后只有一个能走出４０４，他们需要互相残杀。

　　康涂很荣幸，因为被赵政的宠物咬了一下子，成了第１４１个居民，也是第一个因为卡ＢＵＧ进了４０４的居民。
　　康涂被发了一个安全帽，站在施工门口陷入了一瞬间的茫然。

　　门口的大哥一抬安全帽，露出一张挺儒雅的脸，他把手套摘了，伸出一只手道：“欢迎新人，你就是康涂吧。”
　　康涂赶紧去握：“您好您好。”
　　这个男人的气质实在和这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康涂猜想这应该是一个成员。

　　大哥和蔼可亲，笑着说：“不用客气，我姓欧阳，单名一个亘字，虚长你几岁，你叫我一声大哥就行。”

　　康涂：“！！！”
　　康涂瞬间怒不可遏：“你他妈再说一遍啊？！？！你他妈是谁？！”

　　欧阳亘：“……”
　　康涂疯狂地原地转了个圈，手放在头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我没想到我有一天能看见真人。”康涂简直想当场跪下磕头。
　　“我高中的时候，特别崇拜你，读《阳亭对》还哭了。”

　　“……”欧阳亘道：“多谢抬爱，这有什么可哭的？”
　　康涂：“我真的很感动，欧阳先生，我很崇拜你，从小就是，先生，你也在这里。”

　　他语无伦次，简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古时的谋臣就在眼前，谁能想得到能有朝一日和他面对面地握手聊天？康涂觉得自己像是喝醉了酒，脑袋昏昏沉沉，所有惊吓都如在梦中。
　　欧阳亘道：“只是运气好的俗人罢了。”

　　康涂握住他的手，一时没有说话。

　　“子树兄，”一个男人道，“这是我们新朋友？”

　　欧阳道：“对。”
　　男人摘掉手套，伸过手来说：“小兄弟好，我叫公输，单名一个班字。”

　　康涂细微地咽了口唾沫，克制道：“鲁班，是吗？”
　　鲁班道：“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就在这一小时内，康涂又见到了百里奚、李信和夏成。

　　康涂恍恍惚惚，觉得自己身坠梦中，一边拿着铁锹抡水泥，一边听着身后的背景音。
　　一个女人说：“夏成，水泥不够了！”

　　夏成懒散道：“上一趟就是我拉的，别找我。”
　　女人又喊：“百里奚！水泥！”

　　百里奚直接说：“走不开。”
　　康涂左右看了眼，犹豫了一下：“我来。”

　　女人看了眼他的身板，问道：“能行吗？”
　　康涂：“试试。”
　　康涂小心地问：“敢问您是？”

　　女人说：“你不认识我。”

　　“你来自二十一世纪，”女人把手推车交给他，“我来自二十九世纪。”

　　康涂没动，看着她。
　　女人笑了，眉眼英气，短发到耳边，干净利索：“我是宇宙星战第三梯队队长，常明铭，上校级别。”

　　康涂抬起手推车：“……好的。”
　　“我带你过去。”常明铭道。

　　康涂想起来了什么，问道：“咱们那个时候找到外星人了吗？”
　　“二十九世纪发现的，”常明铭说，“在七百亿光年的一个行星。”

　　“哦，”康涂问，“他们长什么样啊。”
　　“什么样的都有，丑得要命。”

　　康涂：“哈哈哈哈哈。”
　　常明铭也大笑：“他们看咱们也恶心得不行，我之前去哈基特星，那个将军带着防毒面具见的我。”

　　康涂大笑，常明铭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你是我们这里唯一一个新成员，头一回，你怎么进来的？”
　　康涂反问：“你们都是初始成员？”

　　“是的，”常明铭说，“只有死了的，没有新来的，所以我问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康涂忽然意识到，他可能引起了这些人的警觉。也许他们把他当成了一个敌人。

　　康涂道：“一个意外，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一个普通人，赵政逃走的时候带出了穷奇，穷奇咬了我一口，我俩坐标暴露，被抓了回来。”
　　常明铭道：“为什么抓你？”

　　“我不清楚，”康涂说，“也许是因为我被穷奇咬的那一口。”
　　常明铭微微沉吟，没有说话。

　　康涂道：“这些你们不知道吗？我进来前，你们应该收到了信息。”
　　“只是好奇，”常明铭道，“理解一下，我们已经紧张了太久了。”
　　康涂笑了。

　　常明铭道：“你现在应该很郁闷。”

　　康涂其实感觉还好。这样忽如其来地变故在到来前毫无征兆，康涂却觉得，这似乎是人生常态，他倒霉了很久，像这样倒霉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并不稀奇——他的人生，也许就该如此。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康涂一直觉得，或许他天生就要忍受这些。所以当这样的变故真的发生之后，他反而有种“果然来了”的解脱。

　　常明铭想安慰他，康涂却不是很想听，倒霉事摊到了自己的头上，也只能自己受着，除此之外再无他法，有一句说的是，这世上没有感同身受这个词儿，而康涂一个纯消极厌世者，觉得根本就没人有那个闲工夫去感同身受你。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他对自己的时代毫无眷恋之情，也没什么值得思念的人。这令他在这命运之下，显得没有那么毫无反手的余地。

　　康涂被放出来时已经下午了，没等做两个小时就已经要下班了。
　　管理员拿着一个类似ｐｏｓｓ机一样的东西走过来：“算工分！”

　　然后大家都凑上前去，排着队等着。
　　康涂对上了鲁班的视线，鲁班犹豫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给他在自己前面腾出了一个空地。

　　“……”康涂站过去，说道，“我本来没有想插队的意思。”
　　“这是干什么？”康涂问。

　　“算工分，”鲁班说，“你发了数据卡了吧，这算工资。”
　　“然后呢？”
　　“工分最高的最后能离开４０４。”

　　康涂：“哦。”
　　那这几乎就是给康涂判死刑了，他就算是累死在这里，也不可能超过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常明铭就站在他的前面，回头道：“他是被赵政坑进来的。”

　　康涂忽然想起来了什么，问道：“赵政又是谁？他不是古代人吗？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常明铭说：“‘古代’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对我来说你也是‘古代’人。”

　　康涂刚要回答她，就听见鲁班问：“你怎么可能没听说过赵政？”
　　康涂道：“确实没听过啊。”

　　欧阳竟然也很惊讶地说：“你不知道赵政？没听过？”

　　鲁班：“你知道李广不知道赵政？你选择性文盲啊。”
　　康涂：“……所以到底是谁？”

　　百里奚：“你们问问嬴政呢。”
　　“哦对，”鲁班道，“他还有个名，叫‘嬴政’。”

　　康涂：“……”
　　“真的假的？”康涂呆滞地回过头问。
　　百里奚说：“真的哦，他嬴姓赵氏，九岁前一直叫‘赵政’来着。”

　　康涂直接放空，脑袋里警报声迭起：“警告！警告！情绪波动异常，疑有犯罪倾向！”

　　然后就听见耳边响起了惊呼声：“他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