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货一般的圣女大人》奈斯影子

1、1

　　从前有座王国，王国的郊外，有一座神殿。

　　神殿的圣女在很久前过世了，于是为了代替她，王国送了另外的一个小女孩进入神殿。

　　神殿内没有一个人，空空荡荡的，仿佛真的是神明的住所。每个月都有人会送数量庞大的干粮进来，小女孩只能每天吃着干粮，读读神殿里神明们的书籍以度日。

　　除了那些人外，神殿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她就像是被送给了神明的礼物一般，被抛弃在了这处人类无法企及的地方。

　　空旷的神殿由巨大的砖石堆砌，米色的表面却给人以森冷的感觉。明明是神明的住所，却完全不如相隔半座森林的王室那般奢华，家具只有位于顶端的一张床，她每天都能在上面滚两圈，滚着滚着就腻了。
　　腻着腻着就觉得很无聊了。

　　而这无聊的日子延续了很久。

　　直到，王国灭亡。
　　神殿的大门被起义军的铁骑踏破。

　　-

　　那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

　　墙外的声音远远地就传了过来——可神殿一律都没有窗户，光源来自于墙壁内流淌的大地脉络。她只能靠着闪耀着温暖的墙壁，静静倾听着远处传来的喧闹声。

　　献给神明的书本上描绘的一个个鲜活生动的画面在她心底呈现了出来。些许是从未体验过的缘故，心底竟然没有丝毫的期待。

　　只觉得有些好奇。

　　是有人到了这附近吗？
　　是他们正在举办活动吗？

　　是……

　　她无聊地掰着手指头。

　　突然间大地震动，规律而嘈杂的声音在一瞬间砍倒了一大片森林似的，猛然靠近了她。她坐在一旁，面色呆愣地看了看流淌着大地光芒的墙壁，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给出怎样的反应才好。

　　声音振聋发聩，直到出现在了她的耳边。

　　神殿那扇始终紧闭着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砸开了。

　　外界湿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一阵细密的水滴伴随着刮人的风被卷入神殿的内部。流淌着大地脉络的墙壁瞬间被截断了灵力来源似的，照耀着神殿内部的光芒也在瞬间熄灭。

　　温暖而明亮的神殿消失了，独独留下阴冷僵硬的一堵高墙。

　　却开启了通往外界的一扇窗。

　　为首的男人从一只形似于马的动物身上落了下来。铁靴踩在神殿的地面上，留下了一个个湿漉漉的血色脚印。他看上去年纪不小，满面来不及打理的胡渣，紧锁的眉头让他的年纪更添了许多。一对睿智而凌厉的碧色眼睛嵌在棱角分明的面上，颊边似乎还沾着一抹红色的粘稠。
　　他将腰间抱着沾满血迹的头盔递给了身旁的下属，慢慢地走进了大门。身上铁甲咔哒咔哒的响声与不断滴落在地的水声混在一起，加上他湿漉漉的头发，仿佛是刚刚才从水池中爬出来的落魄士兵。

　　可坚挺的背同他腰间的佩剑一般，有着难以折断的挺直。

　　“……？”

　　他原本还在小心地打量着失去大地脉络照耀后漆黑的神殿内，生怕冷不防地从缝隙处出现一道偷袭——可往内走了几步，只能在警觉的情绪下看见坐在远处一堵墙脚的，……

　　……小女孩。

　　干瘪的身体，仿佛从未从外界汲取到任何的营养。身上是一件单薄的小裙子，放在最近寒冷的空气中，光是看着就觉得冷。男人手上的戒备动作在看见对方那对只有着好奇的眼睛后一顿，不由自主地就放了下来。

　　“……你是谁？”他问。
　　“……”

　　没得到回答。

　　男人完全松开了手上的动作，眉头皱的更紧了些，刚打算再问一遍，旁边的下属便凑了上来：

　　“将军，……神殿的圣女八年前意外去世，之后王国又送了一个……服侍神明的圣女进来。”

　　“……”

　　“将军，神殿的那批人作恶无数，操纵旧王权，……新王命令过要完全歼灭他们！……请杀了她！”
　　“将军！现在神殿只剩下这处神塔了……请杀了神殿的圣女、让神权被我们完全颠覆吧！”
　　“将军！”

　　“……”

　　身后的下属慌张地说道。

　　男人仿佛没听见身后的他们说的话，一对碧色的眼中印着位于黑暗中的对方的模样。小小的身体却丝毫不戒备他这浑身沾满了血液的意外来客，反而还有些好奇——
　　不知怎的，他就是觉得对方可能完全不知道恐惧为何物。

　　身后的骚动在他的不回应下逐渐沉默了下来，一时之间这儿只剩下了外面冷风的呼呼声。男人还在盯着面前的小女孩，却不想对方已经忍不住张了张口，拉扯了一下许久都没有使用过的声带，声音沙哑地问道：

　　“……你们是、来找神明大人的吗？”
　　“……”
　　“……但是，我还没见过他。”

　　小女孩低下脑袋嘟囔着：“所以，神明大人可能不在这里。”

　　“……”
　　男人因为胶着的战事而紧绷了许久的神经，不知为何突然放松了下来。他耳畔一遍遍地徘徊着对方的沙哑声音与那句话，再开口时语气都不由得温和了许多：

　　“那他在哪里？”

　　“不知道。”她很辛苦地听懂了他的话，坦言。

　　“……”

　　男人突然间哑口无言了。

　　他看着对方那对仍旧充满着好奇的眼底，神经放松下来后，传入心扉的便是几年间的奔波劳累。仿佛要在瞬间都将他压垮了似的，连带着身体都沉重了不少。

　　他将铁剑收入腰侧，回身走到自己的坐骑旁，将方才还披在身上挡雨的斗篷取了下来。

　　“……将军？”
　　“将军！！”

　　他走近了小女孩，用斗篷将她单薄的穿着盖在了下方。下属们见到他的动作都觉得心底不妙，劝阻似的吼了出来，可最前方的他却没听到似的，帮对方整理了一下自己过大的斗篷，盯着完全不害怕自己靠近的对方，低声问道：

　　“你要跟我一起去寻找那位神明吗？”

　　-

　　新王听说了将军从神殿里，带回了一个小女孩。

　　“还真是……大胆的行为啊。”

　　新王与将军私交甚密，从小便在一个学堂长大。而也因为是亲密的伙伴，才不能对他的任何行为都熟视无睹。
　　立于高处后，就更应该处处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

　　……确实相较从前，少了自由。

　　“我不希望神权继续存在下去，……它对我们百害而无一利。”
　　“……”
　　“民众们已经在前王权的接连战败与错误决策中偏向了我们，这种时候各种举措都必须强硬起来，……神权的任何拥护者，都不能留下来。”
　　“……”

　　“我们辛苦了这么久……任何隐患都应该除掉。”
　　“不，只有您了，陛下。”

　　“？”

　　将军站在门口，脚步从方才进入后就异常的沉重。从神殿回来后他甚至没有好好休息一下，将大批的士兵都安排完毕，遣了人把那个小女孩送到家中后，又被新王召到了这里。

　　由于神经一下子就从紧促的战事下放松了下来，越来越多的疲倦都在袭击着他强打精神的大脑。他听了新王的一番话，压低了语气，在对方疑惑的面容下继续说道：

　　“……我有点事，想要与您商量。”
　　“……说吧。”

　　“请让我离开王城。”
　　“……”
　　“八年前的准备到现在的成功，时间太长了。”
　　“……”

　　“……我想要休息。不是短暂的休假，而是……长时间的休息。”
　　“……”
　　“我累了，王。”

　　-

　　这里跟神殿长得不一样。

　　各个地方都不一样。

　　这里墙壁冰冷，没有大地脉络的温暖痕迹。光是由蓝色的上方落下的，每个东西身后都有漆黑的影子存在。这里有着很多很多跟她一样的人，他们有的会对她不屑一顾，可大部分都会对她亲切地打招呼——能够吃的东西也不单单是存上大半年都不会腐坏的干粮，甜的酸的咸的，各式各样。

　　她被换上了干净的小裙子，浑身都整理了一番。

　　“……你在这里啊。”
　　“……大人，需要先梳洗……”
　　“不用。”

　　她还在扭动着手上不知为何软绵绵的枕头，身后就传来了有些熟悉的声音。

　　身后的将军相较之前已经脱下了盔甲，擦干净了身上沾上的敌人的血迹。可仍旧倦容满面，邋遢的面容遮挡了下方的五官，一副好几个星期都没回过家的流浪汉模样。

　　他走到床榻旁，看着用枕头堆了个高塔的对方，放松了一般呼出了一口气。

　　他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脑袋。

　　“你能，”他靠在旁边的床架上，眼皮子越来越重，“说几句话吗？”
　　“……？”
　　“说什么都好。”
　　“……”

　　“……也许真的是神明的使者吧，……你的声音，听起来让人很放松。”

　　“……？”

　　将军的声音越来越轻。小女孩放下手上的枕头看了他一眼，发现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阖上了双眼，呼吸清浅，大脑进入了睡眠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