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等一下》懿书生

1、第一章

　　方盈第一次见到司褚是在高考结束的暑假。
　　那时候，她还没想过除了朋友以外，还能和他发展处什么了不得的关系。

　　叫人等得坐立难安的高考成绩终于变成了可以看得到的确切数字，填报的志愿能不能成真也基本成了定数。
　　过了将近一个月有今天没明天的游戏人生，好像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方盈坐着公交车晃悠了五站地，去敲死党司思的家门。
　　方盈是理科生，成绩一直都像是股票市场的K线图，时高时低，飘忽不定，只是还好在这次关键时刻飘回了峰值。
　　可是学文的司思就没这么走运。刚才司思在电话里告诉她，她这回的成绩跌出了预期，这次八成是要复读了。

　　两相对比，颇有落差，方盈有点心虚，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放着司思自己静上两天，省得见到自己有啥不痛快。
　　那边司思却毫不介意，依旧是那种大咧咧的口气，叫她今天务必过去作陪。

　　眼见死党如此，方盈也不矫情，一大早就冲进对街超市，搜刮了两大袋零嘴小吃垃圾食品，拎着就挤上了去司思家的公交车。
　　她熟门熟路地摸到司思家门口，一点不客气地抬脚就踹：“快开门，是我！”

　　里面叮呤咣啷一阵响，防盗门被一把拉开。
　　“你也太……”方盈的抱怨还没出口，就被门后的人惊了一跳。

　　是个瘦高个儿的男生，年纪不大，头发微长，湿漉漉的遮住大半的眉眼。
　　身上的T恤像是刚刚套上去的，肩膀和腰侧都还褶皱着没有整好。他脸上一副被打扰了的不快表情。
　　此情此景，叫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方盈默默吞了口口水，迟疑地抬头看看门上的号牌：“……这是司思家么？”
　　男生点点头：“嗯，等一下。”然后朝里屋不耐烦地喊：“姐，你能不能快点！”
　　屋里传来司思熟悉的声音：“等一下，这一把快打完了。”

　　……人物关系原来如此简单。脑补了一半限制级的方盈大大松了口气。
　　男生侧身把她让进屋，自顾自朝卫生间走去，顺手拽着后脖领子把身上的T恤重又脱了下来。
　　方盈瞧见他背上那种属于十几岁男生的骨节分明的脊梁。窄细的腰身，和与四肢相比明显白净的皮肤，让方盈想起了贴在报刊亭外面的篮球明星海报。

　　卫生间的门被砰地关上，然后响起了哗哗的水声。
　　司思在屋里招呼方盈。她进屋，把两包吃的甩在桌子上，问还在用满屏被屏蔽词汇问候对手的司思：“你啥时候多了个这么大个儿的弟弟？”

　　司思朝她挥挥手：“我堂弟，怎么样，帅吧？”
　　方盈没吭声。

　　从打照面起，她就一直觉得是自己走错了门，撞见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情景，所以一直没好意思仔细打量人家到底什么模样。
　　她能想起的就只有刚才那个不小心瞥见的裸露的背影……

　　司思好容易结束了所有战斗，转头就扑进了桌子上的零食，接着刚才的话茬说起住在家里的堂弟。
　　方盈知道，关于这次乱七八糟的考试成绩和未来一年的去处，她八成是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她不说，她也就不问，乖乖听她絮叨这个冒出来的堂弟。

　　这孩子叫司褚，是司思叔叔的儿子。比她们小一岁，正要读高三。
　　他的家在百公里外的另外一座城市，父亲在外做些生意，母亲是个要强的职业女性。因为一些并不想让孩子们知道的原因，两人正在闹着离婚。
　　他们又认为儿子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准备考试，于是司思爸妈就把他领了回来。

　　卫生间哗哗的水声消失了，空调的嗡嗡声也跟着停了下来，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不少。
　　司思叼着巧克力饼干棒的嘴维持着一个谨慎的形状停了下来：“他要是知道我说了这么多他家里的事，又要记恨我了。”

　　卫生间的门被猛地拉开。
　　司褚站在门口，正用毛巾擦着头上的水珠，身上还是那件T恤，这回倒是整得妥帖了些。

　　方盈忍不住盯着多瞧了两眼。线条清晰的眉眼算不上帅气，却难得地清透。可他一直绷着面孔，浑身散发着一种故作疏离的隔膜。
　　方盈知道这样不好，可还是忍不住把刚听到的那些事往他身上套，觉得有些自作多情的心疼。

　　司思朝他笑：“洗完头发了？”
　　男生只默默点点头：“嗯。”锐利的眼神在对于两个女生存在显得过于安静的屋子里逡巡了两个来回，终于没有发现过度八卦留下的痕迹，于是抬脚准备走人。

　　“哎哎。”司思叫住他，“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同学，方盈。”
　　男生再次客气地点头，算是补上一个招呼。

　　司思指指方盈：“你不是想找人帮你辅导功课么？这现成的一个学霸，要不要试试？”说完又转头朝方盈笑，“你不是说过想找个家教做做么？怎么样，现成的生意？”
　　方盈确实打算过，可她觉得自己的水平也就辅导个把在及格线徘徊的后生，压根没想做多高级的买卖。

　　男生起初也有些不以为然，却在听了方盈的高考成绩以后，乖乖坐了下来，尽管脸上依旧一副难以降服的表情。
　　方盈原本是要拒绝的，可这种毫不掩饰的被折服的转变，让她的虚荣心得到了相当程度的满足。她很快就在司思的忽悠下飘飘然地接下了人生中第一份劳务合同。

　　司褚第一天上门的时候，方盈忘了定好闹钟。
　　外面敲了半晌的门，才把被窝里的方盈叫醒。她顶着一头的蓬乱去开门，以牙还牙地把门外的司褚吓了一跳。
　　方盈把他扔在客厅，自己在屋里捯饬了半晌才出来见人。

　　已经被扔到阳台上的课本和习题又被翻了出来，方盈弯着腰从里面扒拉出要用的东西。
　　她直起腰抬头，后脑勺磕在了上头的花架上。没有意料中的棱角，却是软和的一片。是司褚的手，一直好心地放在那里。

　　被默默守护了的方盈有点感动。心说就凭这个，这小子在学校里就一定很有异性缘。
　　她朝司褚笑：“有没有女生说过你很会照顾人？”
　　一直表情高冷的男生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牵着嘴角笑笑，垂着眼摇头：“没有。”
　　方盈发现，他一笑，左边的嘴角会有一小片梨涡浮现。很，好看。

　　之后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有一多半她都是和司褚一起度过的。
　　语数外理化生，每天从睡醒的半上午开始一直持续到下午过半，都是司褚上门的补习时间。

　　起初方盈是提议她□□的，可司思一句“不能让老师这么辛苦啊”，就把司褚扫地出门了，还不忘顺带叮嘱方盈，追加两个小时的自习时间，不到点不能放司褚回家。
　　司褚一句话就戳穿了堂姐的阴谋：“你就是怕我在家占你网速，影响你打游戏。”

　　方盈很快发现，给司褚补课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
　　他反应很快，记忆力也好，又有那种男生对理科特有的敏感反应，大多基础的题目一点就通。大概以前是因为家里的原因，所以没怎么把心思放在这上面吧。

　　方盈的爸妈竟也很喜欢司褚。起初还只是留他吃顿午饭，后来连早饭也会留他的份。
　　周末司褚不上门，方盈妈做多了菜，还总是要念叨几句。弄得方盈都有一种自己的家庭地位下滑的错觉。

　　不同阶段的录取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方盈毫无悬念地去了第一志愿。对第二志愿不满意的司思决定复读。
　　她有时候也会跟司褚一起来，让方盈给辅导一下好像永远都学不会的数学。

　　可她一到场，总是要和方盈闹上半晌，还要顺便围观一下想要安心做题的司褚。
　　一天，司褚忍不住抱怨：“你怎么每次来都打扰我们？”
　　司思不乐意地放开怀里的方盈，随口呛了他一句：“我打扰你们干嘛了？”

　　玩笑似的一句话，在只有三个人的屋子里响过一圈。不知怎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一整个夏天都小心照顾着死党情绪的方盈赶紧出来圆场，生怕出了差错，影响了人家姐弟情深：“行了行了，注意团结……”

　　她话还没说完，正低头演算数列的司褚忽然猛地抬起头来，沉亮的目光和她的撞在一起，只一瞬又匆匆垂了下去。
　　方盈后面的话被生生摁回了肚子里。

　　这一眼跟漩涡似的，上一秒她还觉得自己是立场坚定中立调停的局外人，好像瞬间就被卷进了他们姐弟二人鸡毛蒜皮的斗争。
　　关键是，她竟然觉得有些心虚。

　　这种奇怪的感受一直持续了好几天，搞得她都有点害怕和司褚单独相处。
　　终于挨到假期见底，她以“要抓紧时间放松一下”为由，推掉了剩下几天的补习，约了和司思一起出去逛街散心。

　　司褚皱着好看的眉，把手里的课本翻得哗哗响：“后面还有几章没有讲完，你不会就这样撂挑子吧？”
　　毕竟是收了钱的生意，方盈拿人手短，赶紧赔笑安抚：“怎么会？我这售后也是有保障的。高三一年，你有什么问题尽管找我，只要我还没忘……”

　　客户司褚似乎对这样良心的服务态度也没什么话说，伸手抓过草稿纸一张：“那就把你Q号给我吧。”
　　方盈如临大赦，赶紧报上自己的号码。
　　司褚把纸叠好，夹进课本，脸上多云仍未转晴：“还有新的手机号。”
　　方盈赶紧继续哄：“换完了第一个通知你。”

　　好容易结束了变得尴尬的面对面，没想到逛街那天，司褚还是跟在司思身后凑了来。
　　司思告诉她：“他说想看看自己交的学费是怎么被花出去的。”
　　方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