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相依篇》瑞者

5、第 5 章

　　第二天，凤翼拿着小丁的通行卡从后门进入南苑的时候，心里一直泛着酸味，想想他放着那镶金泊银的请柬不用，偏偏来当个临时工从后门进来，是不是太委屈自己了。转念又一想，拿着请柬进来除了有机会骗吃一顿之外没其他好处，当临时工却有丰厚的报酬，不算亏了。
　　见了工头才知道原来南苑的丰厚报酬不是那么好拿的，这么大的一个南苑，居然才请了三十个人当临时工，还规定在三天内要把南苑的角角落落全部打扫完毕，简直就是严重的剥削。尤其是在擦洗那座足足有一百层楼的“天下楼”的窗户的时候，凤翼把肠子都悔青了，吊在身上的绳子勒得他想吐，直嘀咕要是能坐在魔云上就好了。可是想归想，他终究没有把魔云唤出来，他可不想一下地就让人追在身后问他是仙还是妖，想要安安静静地守着小楼，出风头的事少干为妙。所以，他忍，不管有多么难受。
　　等到三天的工作全部干完，凤翼也已经是腰酸背痛，腿脚抽筋了。领了钱，厚厚一叠的手感赶走一身的疲累，凤翼边走边咧着嘴笑，有了这份外快，再加上积蓄，他可以把小楼的竹篱修一修，再添置些花草以补充那些被他不小心养死的、发脾气时踩死的，这样等大家回来，小楼还是那么安详美丽。想到这里，凤翼的嘴咧得越发地大了。
　　转过楼角的时候，斜地里伸出一只手，猛把凤翼手里的钱一把夺了过去。抢钱？凤翼立刻从美好的幻想中惊醒，正要怒吼，突然看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竟然是几年没见的梵心跟龙，不由怔了下，才压下吼声不悦道：“把钱还给我。”
　　认识，但称不是熟识，梵心、龙、麒跟玄冥当年是南苑最出名的四个人物，除了玄冥因为雪衣而早早离开南苑之外，其他三个人都是学满毕业才离开的，小楼就在南苑的正门对面，而且这三个都是有能力看到小楼的人，凤翼跟他们算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但是没什么交往，尤其是他听说梵心曾经被魔附身，还差点伤了雪衣，凤翼就对这个人分外感冒，即使偶尔碰上了也是爱理不理的。
　　“就这么点钱，也值得你紧张。”梵心好象没有注意到凤翼的脸色有多沉，比女子还要柔美的脸上似笑非笑。
　　“关你什么事，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怎么知道劳动的价值。”凤翼张口就驳，倒忘了他在遇到蓝幽谷之前也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
　　“注意你的语气，别忘了现在钱在我们手上。”龙冷冷道，对梵心不敬的人他从来都是反感到底。
　　凤翼哼了声，懒得理会这两个人，身子一动，出手如电，打算抢回钱回家。不料梵心似有所料，后退了两步，一只手在身前轻轻划过一道淡淡黑气，凤翼的手不及收回，一下子触在了黑气上，顿时指尖一麻，还没反应过来，麻痹感就已经蔓延到整只手臂。
　　“你……”凤翼吃了一惊，那黑气虽淡，但凤翼瞧得清楚，跟小楼里那株半残的玫瑰上残留的魔气极其相似，难道梵心被魔附身后，竟然身体里留下了魔气？这时凤翼才仔细地看了看眼前的两人。龙倒是没有太大变化，顶多也就是五官比几年前成熟了不少，身材也更壮硕了些，而梵心却明显褪去了当年的病色，眉宇间凝聚着淡淡的黑气，带出七分阴冷气息，不过一张脸还是柔美得很，怎么看都不像个男人。
　　感觉到麻痹感还有向身体蔓延的趋势，凤翼意识到现在不是研究这些的时候，连忙收回打量人的眼光，深吸一口气，调动体内的天火力量，随着一阵热流窜过，手臂恢复了正常。
　　将凤翼的举动收在眼底，龙只是拧了拧眉，有些惊讶。梵心却眼神一闪，道：“以你的能力，想要多少钱得不到呢？”说着，随手把钱还给了凤翼。
　　凤翼接过，胡乱往口袋里一塞，道：“够用就行了，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有道理。”梵心看着凤翼的动作，脸上露出笑容，眼神却深沉不少，“以后有需要可以来找我，我觉得我们有合作的机会。”
　　凤翼一怔神，梵心拉了龙一把，转身走了。凤翼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发觉，这个人已经不像几年前那么简单了，有种让人看不透的感觉。他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合作？开玩笑，他们从来就没对盘过，再说……算了，当耳边风吹过得了。
　　凤翼没有把梵心的话当一回事，龙却不然，他认识梵心多年，尤其是这几年来，他亲眼目睹梵心从无名之辈到今天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没有一番手段怎么行，就连心高气傲的自己，也心甘情愿的成为梵心的左右手。梵心的提议是有诚意的，打从七年前第一次见到凤翼，他们就知道凤翼不是那么简单，今天看到凤翼那么轻易就破解了梵心的“魔障”，便看出凤翼的能力比他们想象得更深不可测。两年前，梵心就是凭着体内的“魔障”，收服了一个落单的妖，既然连力量强横的妖都无法抵抗梵心的“魔障”，难道凤翼的实力还在妖之上？虽然难以置信，可事实摆在眼前，便难怪梵心想将从来看他们不对眼的凤翼收为己用了，但是……紧跟在梵心的身边，龙提出了疑问。
　　“梵心，那个家伙可不是会屈于人下的人。”
　　梵心斜瞄了他一眼：“你当我不知道，这些年总还磨练出几分看人的眼光来，我说的是合作。”
　　龙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却被梵心一只手捂住了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龙你要知道，如今的世道不是有心计有手段就可以得到一切，我们需要力量，我的‘魔障’对普通人无效，而你也就是力气比一般人大一点而已，我收服的那个妖虽然强大，可非我族类，终不可全信。所以，我要凤翼成为我们的合作者，你明白吗？”
　　说话间，但见梵心柔美如女子的脸上流转着一层魅光，似笑非笑的表情下透着一股狠绝，那是要将世间一切掌握在手中的野心的丁点泄露。龙看得一阵失神，抓着梵心的手道：“我懂，我只恨没有从七年前的异变里获得能够帮助你的力量，梵心，陋歆他有办法让我获得力量，只要……”陋歆就是梵心收服的妖。
　　“我有你这份心就够了。”打断了龙的话，梵心在龙的唇边落下一吻，看到龙再次失神，深深一笑，“走吧，麒跟玄冥应该在等我们了，看看他们两个是否能够带来一些其他收获。”

　　南苑的百年庆典举行的那天，周围的三条主要街道都戒严半天，据说是因为有不少大人物会来南苑，所以保全工作必须做到最好。凤翼没有留意到这一点，所以当他从小楼里出来准备去打工的酒吧的时候，才发现街道戒严走不了，不请假旷工一天，凤翼估算着自己的损失，趴在窗沿上望着南苑恢弘的大门直叹气。一辆非常眼熟的车缓缓停下，凤翼揉揉眼睛，看到暗夜从车上下来，几个人跟在他身后，其中有两个人身上明显泛着妖气，在进入南苑大门的时候，暗夜回过头，向凤翼所在方向挥挥手，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另一只手上拿着一份请柬。
　　这是怎么回事？凤翼纳闷起来。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暗夜出自跟南苑是竞争对手的北园，尽管暗夜已经离开北园好几年，但作为当年在北园风云一时的人物，这样盛大的庆典南苑是不可能邀请他的，暗夜哪里来的请柬？而且暗夜也太大胆了吧，凭两个妖撑腰，就敢这样走进南苑，南苑的那个梵心身上的魔气可是专克妖的呀。
　　“真是个让人担心的家伙。”思量了半天，凤翼终于有些无奈地抱怨了一句，起身去翻那张不知被他丢到哪里的请柬。总归是一起长大的朋友，他不想暗夜在自己的眼前出事，跟去看看，必要的时候帮他一把吧。
　　翻了好一会儿，请柬仍不见踪影。“我明明是扔在桌子下面的……”凤翼嘀咕着，突然心一寒，醒悟过来，那天暗夜来过，刚才他看到暗夜手里的那张请柬，一定是暗夜从他这里偷偷拿走的。
　　没有说一声，那么理所当然，暗夜，还是当年的暗夜。松开手腕上的丝带，迎风一抖，魔云“砰”地一声出现，把身体深深地埋入柔软而又弹性十足的魔云里，凤翼的声音显得模糊而遥远。
　　“飞吧，魔云，有多高飞多高……”
　　魔云听话地高高飞起，一直向天空飞去，飞得比天上的云彩更高，速度也越飞越快，仿佛要在一瞬间冲破苍穹，仿佛要在幽深的天幕上冲出一个大洞来。但它终究还是在某一个高度上停了下来，这个高度已经是魔云所能达到的极限，或许只要再高那么一点，就会冲出这个空间，进入九天，可是魔云已经上不去了，那一点点的距离，是凤翼终其一生也迈不过去的距离。
　　凤翼抬起头，看着天空，尽管他已经飞得这么高，这片天仍然离他那么远。高处不胜寒，好冷啊，凤翼坐在魔云上，抱住了膝盖，把头埋在了两腿间。好冷，这里好冷，妖君大哥，你在哪里，为什么不来拉我一把？我想飞到九天之上，那是第一次见到你的地方，那里有一片火海，很温暖……
　　永远不会忘记，七年前的某个月色缠绵的夜里，凭借着不管妖君的力量，他来到了九天之上，经历了九天之火的洗礼；不会忘记，当他看到像太阳一般耀眼、如人间贵胄一般尊贵的不管妖君与想象中完全不同时的意外心情；不会忘记，当时不管妖君透过他的身体看着遥远的某个影子时思恋追忆的眼神曾让他心有所动，于是毫不犹豫地说出了“允许你在见到那个人之前，把我当成替代品”的话来……那时的心情，他自己都不懂，现在，他想懂，可是……是不是已经迟了。
　　“妖君大哥……妖君大哥……妖君大哥……你出来啊……混蛋，全部都是混蛋，你走了，还有谷和风，你们都走了……混蛋，都走了好，别以为我会想你们……才不会呢……我一个人日子不知过得多么舒坦，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人说，没人理，我过得再好不过了……蓝幽谷混蛋，银风混蛋……啊啊啊……”
　　不知道曾经有多少次心里不舒服的时候他就飞到高空上，像这样跳着脚，骂着，然后郁闷一点点散去，心里渐渐舒服多了，直到嘴巴骂酸了，口也干了，才回到小楼里，继续着满是希望的无期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