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相依篇》瑞者

1、第 一 章

　　冷清清的街角，落叶满地，似乎很久没有人来清扫。黑发的少年站在树下，看着风卷起满地的落叶飘飘悠悠直上半天，又盘旋着落下，枯零，败落，道不尽一季的忧伤。
　　面对这忧伤，黑发少年嘲讽似地笑了，微微抬手，伸出一根手指，指尖上晃动着一簇微弱的火苗。凝视着小小的火苗，黑发少年露出了怀念的神情，另一只手覆上晃动火苗的手指，攒紧，靠在心口。
　　“星星之火，快点出来……星星之火，快点出来……星星之火，快点出来……”黑发少年低低地念着，然后松开了手掌，指尖的火苗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只有一抹火星跳呀跳的，跳了许久，终究还是熄灭。黑发少年却扑哧一声笑出声，仿佛很开心的样子，过了一会儿，黑发少年蓦地一挥手，一蓬火星从手掌间爆出，迅速点燃了飘荡在风中的落叶，漫天的落叶化做一团团火球，在风中燃为灰烬。
　　“翼！”一个略带惊异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黑发少年垂下手，顿了一顿，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笑脸。
　　“夜！”
　　凤翼，暗夜，两个曾经亲如兄弟的人，在妖日坠落后的第三天，相逢于一个无人的街角。
　　“翼，你还活着，真好……真好……”暗夜，这个带着一身黑暗气息的男人，这个在他人眼里代表着冷酷与狂傲的领袖，在这一刻，激动地抱住了黑发少年，紧紧地抱着，仿佛再也不愿放手。
　　凤翼仍就是一张笑脸，尽管他已经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却也只是拍拍暗夜的肩膀道：“夜，我很好，如果你放手让我自由呼吸的话我会更好。”做人果然没有做灵体来得舒服啊，灵体哪有不能呼吸的说法，凤翼的心里满是懊恼。
　　暗夜松开了手，却近乎贪婪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儿。一年了，他懊悔了整整一年，以为早已经死去的人竟然在三天前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还坐在一朵奇怪的云上面飞，惊喜的情绪掩盖了那种怪异的行为，就连天现二日的惊世异象也无法去注意，只能疯狂地寻找他的下落，想不到竟这么快就找到了。他站在飘满落叶的风中，似乎是刻意等着这一刻的重逢，跟一年前相比，他长高了一点，还是那张稚气得像个娃娃一样的脸，称不上俊俏，可是只有跟他关系亲密的自己才能透过那张清秀脸庞看到跳跃在身体里的灵动不羁的本性，看久了，便入了迷，直到看到火烧落叶的情景，才不由得惊叫出声。
　　“翼……”千言万语，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半天只道出一句话来，“跟我回家吧。”
　　“家？”凤翼的笑容里透出浓烈的讽刺，“夜认为我还应该回到那个家吗？”
　　“……”暗夜的脸色变了变，蓦地冷冷低喝道，“当日出卖你的人我已经查了出来，翼想知道他们的下场吗？”
　　“不想。”
　　简短利落的回答有些出乎暗夜的意料。
　　“夜，你看这条街，以前是多么热闹，可短短的几天里，竟然空旷成这样。”
　　“那又怎样？”这些与你我无关，我只想带你回去，永远不再分开。
　　凤翼摇头：“夜是迟钝呢还是根本就不关心？短短的几天时间，世界已经变了，不再是我们以前生活的那个平凡世界了。”
　　“那又怎样？”暗夜还是这句话，他不是个很有耐性的人，但对凤翼例外。
　　“夜，我也不再是以前的凤翼了。”
　　“翼……”
　　“我今天来见夜就是想跟夜把话说清楚，当日有人害我的事情，不管那个人是谁，我都不在乎，因为暗凤盟的事情已经与我无关，不过我还会把夜当朋友的。”
　　“凤翼！”暗夜只有在真的动怒的时候才这样叫出凤翼的全名，“这不是暗凤盟的凤主该说的话，跟我回去，我可以当作没听到。”朋友？翼，从我发现自己对你所抱有的感情已经变质的那一天开始，我们就注定做不成朋友了。
　　“夜知道在这一年里我经历了什么吗？”凤翼退了一步。
　　暗夜一惊，猛地捉住凤翼的手，凤翼笑了，道：“其实一年前我就知道，当日出卖我的人里有夜，因为知道我的行踪的人只有夜啊。”
　　暗夜一震，怒瞪凤翼的眼：“你在说什么？”心渐渐寒了，在凤翼的眼里，他看不到曾经那种全无防备的信任。
　　“可我还是想把夜当朋友，只是夜应该知道，现在的凤翼不是平凡的人类了。”
　　凤翼的语音刚落，暗夜就感觉手心如同火灼一般剧痛不已，不由自主地缩手，摊开手掌，竟真的被灼伤了一块。惊愕抬头，却发现凤翼已经乘机退开老远，整个人都坐在三天前曾经见过的那片奇怪的云上面。
　　“夜，珍重。还有……再见。”云飞快地飘到了天空上，带着黑发的少年消失在天际。
　　将手掌攒紧，刺骨的疼痛一波一波涌上心头，暗夜的脸变得铁青无比。

　　大摇大摆地飞在半空中，凤翼根本就不不担心会被人看到。想起就在几天前他还得飞得躲躲闪闪，可是自从妖日露形大肆地释放妖力以后，人类几乎是恐慌性地乱成一团，逃命，躲藏，惊惶四窜，不知道何去何从，直到政府发布了一级警报，人类才大都龟缩在自己的家中不敢出来，城市里往昔的热闹繁华不复存在，自然也大大方便了凤翼这样的特殊存在。望着魔云下方空荡荡的城市，凤翼只能摇头，妖日被射落已经三天了，这些人类啊……
　　不到一刻，“妖魔鬼怪居”那块闪耀着灵光的门匾就出现在凤翼的视线里，妖日大肆释放妖力的那段时间对这座遗世而独立的异空间小楼没有造成任何不良影响，依旧是那幅风过花影摇的自在景象，光是这般远远看着就已经让凤翼从刚刚的称不上和乐相逢的微涩心情中解脱出来。银风他大概正在拿水浇灌那些花草吧，凤翼忍不住这样猜想，自从银风解除了血咒眼睛能见到世间光明以后，他就特别爱观察身边的一草一木，那双美丽的银眸里刻满了对这五彩斑斓世界的热爱。
　　在竹篱门外降下魔云，拍拍手魔云“砰”地一声仍旧变回一根丝带系回凤翼的手腕。推开爬满紫藤的竹篱门，看到银风撑着下巴坐在庭院里的寂寞身影，凤翼就知道自己猜错了。银风分明是在发呆啊，那双闪耀着淡淡银芒的眼睛没有半点焦距感地凝视着一株兰草，清风拂动着草叶轻晃，隐约有点点蓝芒跳动。长至腰际的银色发丝也随着风飘动，与周遭舞动着花草共同衬托出少年清净出尘的绝世容颜。
　　看着好友出神的模样，凤翼的玩心突起，嘴角逸出一抹顽皮的笑意，蹑手蹑脚地走到银风的背后，正打算吓一吓好友，蓦地耳后传来一声轻咳，吓人的人反而被别人吓到，拍着胸口转身正准备对坏自己好事的人发飚，哪知身后站着的人竟然就是好友银风最最亲爱的小舅舅费南多，黑发少年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小舅舅啊好。”他倒是一点也不见外，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跟着银风后面就一口一个小舅舅。
　　费南多脸黑了一黑，没有应声。身为驱魔人的他始终记得第一次见到凤翼时从凤翼身上释放出的妖气，尽管银风对他解释过那个时候因为凤翼是灵体，沾染的别的妖的气息，但驱魔人跟妖，永远是天敌，费南多对凤翼始终抱有三分警惕。
　　“翼，你回来了。”银风倒是从发呆中清醒过来，看到黑发少年垮着脸，立刻猜出八、九分来，忍不住微微翘起了嘴角。自从出身那天起就遭受血咒缠身的少年脸上鲜有笑容，翘一翘嘴角已经代表他心情不错了。
　　一声招呼让凤翼的脸色又多云转晴起来，兴致勃勃地拉过一张椅子坐下，道：“风，我跟你说，我已经把以前的事情做了了断啊，呵呵，本来还以为我会很生气的，可是看到以前最熟悉的人，反而不觉得什么了……说起来，都是因为他当初的背叛，才有现在的我，才能让我遇到谷，遇到风你，还有妖君大哥、雪衣和冰冰姐妹……风，你说我是不是心胸广阔啊。”
　　说到这里凤翼顿了顿，看到银发的好友点头，兴致便更加高昂起来。
　　“我已经想好了，以后就留在这里，好好修炼妖君大哥教的‘控火术’，等妖君大哥再来的时候，我一定要让他刮目相看。”
　　银风的眼帘闪了闪，望着好友过于兴奋的面容，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支持。
　　“风，你的眼睛已经能看见这世界了，嘻嘻，以后上街就不用我牵着了……不行不行，你这么漂亮，又这么单纯，会不会被人拐走，算了，最多我辛苦一点，给你当保镖好了，不过风你是要付薪水的哦，我已经不是灵体了，要吃饭的呀……”
　　“……谷那家伙说走就走了，雪衣和冰冰也回大雪山了，这么大的屋子就我们两个人住是不是空荡了点。风，我们把空屋子出租好不好，也能赚点生活费……啊，不行，要是他们三个突然回来了不就没地方住了……”
　　“风，你说雪衣和冰冰为什么也要走呢，还走得那么急？难道雪衣不知道玄冥很喜欢她吗？她走了，玄冥会伤心的……”
　　费南多听着凤翼一直叨唠着，完全没有在短时间内停止的迹象，不禁皱眉，正准备打断凤翼更像是自言自语的叨唠，却被外甥的一个眼神制止了。
　　仿佛在唱独角戏，凤翼叨叨地讲了很久，直到口水用尽，他才不得不停下来准备补充一下口水。这时，银风轻轻唤住了他。
　　“翼，我也要走了，对不起。”有些内疚，明知道“妖魔鬼怪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可是不能不走，因为这是小舅舅的要求。
　　身体一僵，过了一会儿凤翼才搔着脑袋傻笑起来：“是啊，我差点忘了，风是有父母兄弟的，跟我不一样呢……风的血咒解除了，自然应该回去，风的亲人一定会欢迎风的回归。”
　　“翼……”
　　“不过我知道风还会回来的，因为这里是我们共同的家啊。风，你要快点回来啊，我会一直等着你的，还有谷，雪衣，冰冰……恩，妖君大哥，我会一直等大家回来的。”
　　银风怔怔地看着凤翼满是憧憬的表情，蓦然地笑起来。他很少笑，这一笑发自真心，便如春风拂掠大地，散发着和煦温暖的气息，将凤翼微感寒冷的心暖暖地包裹住。
　　“是的，这里是我们共同的家。翼，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凤翼望着银风的笑容，有些惊艳，怔了怔忽然呢喃了一句：“像银色的风吹过金色的大地……”
　　银风的心因这一句呢喃攸地隐隐作痛起来，记得最先说出这话的人是谷啊，只是言犹在耳，人却已经……望着凤翼，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萦绕心头，张了张嘴，几次想说又几次吞回，算了，有些事情永远不知道比较好。
　　不知何时，两个少年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互相传递着彼此的承诺。信任，来自一年的朝夕相处，来自他们共同的牵绊，来自他们共同的家。
　　“该走了，银风。”尽管对凤翼抱有警惕，费南多不得不承认，在这一刻他从两个少年身上体会到了那种名为友情的感情。
　　两个少年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各自的手，可是谁曾想，他们这一松手，再相见竟是七年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