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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成长 ...

  •   孙擎风面色铁青:“堂堂金光教教主,怎如此窝囊?”
      金麟儿:“我不窝囊。”
      孙擎风:“说。”
      金麟儿悄悄观察孙擎风的脸色,见他一副鬼煞之气将要爆发的模样,生怕气着他,只得支支吾吾地说:“我不想去学堂。”
      孙擎风:“说清楚。”
      金麟儿:“我从前没上过学,有好多东西都不知道。那些东西都不难,可是学堂里好玩,我念书就不太用心。夫子打我,是小惩大诫,我已经知道错了,真的没什么。”

      “老子养你这么大,是让你被人打的?”
      孙擎风一手提剑,一手牵着金麟儿,踹开房门,一路风驰电掣,气势汹汹冲到私塾门口,长剑一扬直是怒不可遏,“老子杀了他!
      金麟儿使尽吃奶的力气,勉强在大门口把孙擎风拉住:“孙前……爹!你不要迁怒夫子。”
      孙擎风:“你才多大年纪?纵有过错,亦可教诲,不教而罚,怎配为人师?我让你读书明理,非是为了将你教得怯懦怕事。天地本不仁,你要在世上活,必先将你那满心天真良善全都抛掉。”
      “你不要冲动!”金麟儿松开手,抹了把脸,衣袖沾湿了一大片,说话抽抽噎噎起来,“你不要,为我,做这种糊涂事。”

      孙擎风满腔怒火,被金麟儿一滴眼泪就浇灭了,停步驻足,低头看着他。
      金麟儿达到目的,眼泪说收就收,吸吸鼻子,道:“夫子说,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而我,聪敏却不好学,心善却不力行,最重要的是,不知耻、不上进,不智、不仁、不勇,故当受罚。夫子说得一点不错。”
      他这番话,本是为劝住孙擎风,但讲完以后,反倒把自己说服了——他先前多少有些怨气,才会逃避上学,经此风波,却真切认识到了自己的过错。
      金麟儿继续说:“书上说,欲人勿恶,必先自美。我若将自己的过错归咎于夫子,那我成什么人了?你是个伟丈夫,不要因为护短,平白降低了自己的格调。”

      孙擎风平日里看金麟儿,总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似乎懵懵懂懂,人世间许多复杂的事情都不太明白。
      未知金麟儿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见地和气度。
      孙擎风气闷之余,忽而感到自豪。可眼下,剑在手中握着,人在私塾门前站着,他找不到台阶下,有些进退两难。
      金麟儿深知孙擎风的脾气,双手握着他持剑的手,好言相劝:“我被打是咎由自取,夫子尽自己的应尽之责,我们都不能怪他。我努力读书,不论学得如何,只要尽力而为,往后就不会再被罚。”
      孙擎风沉默着,在私塾院门外站了好一阵,始终没有进去。
      “先前,你把道理给我说清楚,要我让你求仁得仁,我就再没多说过一句话。你和我虽然性命相连,但咱们都是男人,遇到的有些难事,只能自己应对,否则,会让自己变得软弱。”金麟儿抱住孙擎风的腰杆,把脸埋在他胸前,像小狗似的用脑袋蹭他,“你信我吧。”

      直接闯进去,一剑杀了那“心狠手毒”的教书先生?孙擎风未必不敢。可是,杀完以后,他要如何面对金麟儿?
      他不得不承认,金麟儿说得半点不错,每个人都在走着自己的人生路,有些坎坷必得独自应对,否则无法成长。
      孙擎风终于松手,云淡风轻道:“午后接你放学,带你去吃三鲜饺。”
      “谢谢爹!”金麟儿欢呼一声,撒腿跑进私塾,片刻后,又倒着跑出来,停在门边,朝孙擎风招手大喊,“爹,外边天冷,你赶紧回去!”
      孙擎风点点头,转身离开,拐进街角后立马停下,靠墙站了片刻。
      直到金麟儿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他才原地纵身跃起,跳上房顶,疾行至私塾学堂对面的一座高楼上,远远听着学堂里传出的读书声。

      房间里烧着柴火,烟气熏人,窗户敞开。
      金麟儿坐在靠窗的位置,因早晨迟到,整天都在被罚站。他坦坦荡荡地向夫子认错,而后便没事人般,双手捧着书本,心无旁骛地读书听讲。
      其实,金麟儿天资聪颖,但幼时在外漂泊,只跟着母亲认字,回到青明山后,断断续续地跟着赵朔读了些书,再往后的两年里,则是和孙擎风在杏花沟隐居避世。因此,有些这个年纪的学童已经熟读的书,他都没怎么看过,学起来自然比别人慢。
      金麟儿只稍稍用功,很快就能赶上进度,但坏就坏在他没用用功。毕竟,他在荒郊野外住了许久,初搬至繁华小镇,只想跟同学们玩耍。
      夫子看金麟儿聪敏好学,怒其不争,故而对他比常人更加严厉。

      孙擎风的视线穿过漫天雪花,落在学堂四四方方的窗框上,那个只框着金麟儿的小窗。周围的一切都很模糊,这有那么一个方框里,事物格外清晰。
      他看见,夫子走到金麟儿身边,点了金麟儿的名,金麟儿背了很长一段书,夫子摸着山羊胡,满意地点点头。
      他又看见,夫子对着书本,讲解一段不长的话,金麟儿等夫子讲完,提了几个问题,跟夫子谈了一阵,似乎说错了一句话。
      夫子拿起戒尺,让金麟儿摊开手掌。
      金麟儿长大了不少,手也长大了一些,手指变得修长,手掌不在肉乎乎的,看起来骨肉匀称,不变的是,跟从前一样白皙温软。可就在这样柔软的手心上,已经有着一道肿痕。
      夫子半点都不怜惜,对准金麟儿的手掌,将戒尺高高举起。孙擎风便将手按在剑柄上。
      夫子似有所觉,迟疑片刻,将戒尺放低一些。孙擎风便把手从剑柄上移开寸许。
      夫子的戒尺落在金麟儿掌心。孙擎风紧紧握住剑鞘,过了很久才松开,心道:“带他走出白海时,他才多大,明明没过多久,怎就已经十四岁了?”

      风雪浩浩,万物沉眠。
      孙擎风闲来无事,每天都偷偷跟在金麟儿身后,目送他走进学堂,而后抱着剑蹲在高楼瓦顶,有时看雪,有时看他。
      金麟儿知耻后勇,读书很是刻苦,有时会读到深夜,伏在案头睡着,醒来时,总发现自己已经被抱到床上。
      橙黄色的灯光下,孙擎风拿着金麟儿的书漫不经心地看着。
      金麟儿睡得迷迷糊糊,翻个身,钻进孙擎风怀里,被他身上的寒气冻醒,口齿不清地问:“我读到哪儿了?”
      孙擎风:“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
      金麟儿清醒过来:“那是第二十一,我读到第二十二了。你听我背背,是不是: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
      孙擎风:“对。”
      金麟儿:“第一句我明白,第二句不太懂。诚乃真诚,天性为善,为什么自己做到诚恳善良,就能让别人也诚恳善良?”
      孙擎风合上书,吹了蜡烛,先把金麟儿推开,给他掖好被角,才躺进自己的被窝里,道:“这道理说来简单,就好比,你不让我杀人,我便不再杀人。快睡觉,用功不要太过,读书明理,过犹不及,莫要成日闷在书堆里。”

      金麟儿蠕动着钻进孙擎风的被窝,把自己的棉被一扯,罩在他的被子上:“孙前辈,我们还学了《诗经》,有一首诗,我很想念给你听。”
      孙擎风侧身背对着金麟儿:“我睡着了。”
      金麟儿抱住孙擎风,自顾自地轻声念起来:“北风其凉,雨雪其滂,惠尔好我,携手同行。”
      孙擎风:“总挤着我睡,你不怕冷?”
      金麟儿握住孙擎风冰凉的手,笑说:“我当然怕冷,可我更怕你冷。”

      不过片刻,金麟儿就已经睡着。
      他又梦见那年,青明山下,白海界边,赵朔把他带他去见孙擎风手,他敲门,孙擎风推开门,从黑暗中走出来,抱着他走过白海雪原,走过一个又一个冬天。

      北风其凉,雨雪其滂。
      惠尔好我,携手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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