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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父母祠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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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撒摩罗离开襄阳的这一个月来,城中又陆续发生了十起案件,其中有五桩是弑亲未遂,显然是因为一些为父为母的人已经对自己的孩子有了提防。犯人都已经被官府控制,关在襄阳提刑司的大牢里,若想见到他们,要么由红无常将他们带入那人的梦境,要么就等入了夜悄悄潜入。
红无常这条路肯定是行不通了,虽然颜非在那自告奋勇,但被檀阳子拒绝得斩钉截铁。
“不行。”
“可是托梦术我已经用得很熟了啊?”
“不行!库玛摩罗为何会被重伤的原因还未查明,太危险了!”
颜非执着道,“你们之前说很可能是有法宝伤了库玛姐姐,可是鬼才怕法宝不是吗?我是人,应该不怕的啊?”
达撒摩罗听了他的话,眼睛亮了一下。但还不等他开口便听檀阳子说,“我说了,尚且不知道库玛摩罗受伤的原因,也无法确定是不是因为天庭法宝。不许去就是不许去!”
檀阳子的表情和语气愈发严厉,剑眉紧紧皱在一起,周身散着一层凛然的寒气,显然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达撒摩罗也觉得事情没弄清楚前没必要冒这种险。毕竟以颜非在檀阳子心中的重要程度来看,若是这少年有个什么意外,檀阳子会不会如三百年前那样失去控制伤了人命都难说。
颜非见檀阳子要生气了,心中虽有不甘,也只有暂且屈从,不再言语了。
檀阳子对达撒摩罗说,”你在提刑司没有人脉么?”
“有是有,只是这次的案子已经惊动了汴梁,所以犯人看得很紧,我的线人也没办法放任何人进去。”
“不必他放我们进去,你只要找他要到里面狱卒的班表,还有大牢里的路线图就好。”
“这个应该好办,我明天就联络他。”
檀阳子点点头,转头看颜非,见他神色间似乎有些失落,便轻轻叹了口气,放软了声音说,”今晚早些睡,明天你我还有事要做。”
颜非纳闷道,“什么事?”
“我们要先去出了事的人家拜访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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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系列古怪的弑亲事件的起始在襄阳南岸岘山脚下的小镇中,一户说不上贫穷但也不算富庶的普通人家。死者是一名五十岁的老妪,人称丁婆婆。而杀害她的是她的女儿苏良娣。达撒摩罗早已将前八起案件的犯人死者名单以及他们的居所都打探清楚了,檀阳子和颜非起了个大早,骑马来到那依山傍水的秀丽小镇。
早晨的空气里尚且带着露水的湿凉气息,石板路上苔痕点点,走起来微微打滑。此时正是翻土播种的时节,已经有不少人起来了,纷纷荷锄往田间去。忽听道路尽头哒哒马蹄声,来了一名牵马的高大英俊但表情有些阴沉的白发道人,身旁还跟着一名面若桃花手中执伞的红衣少年,引得不少镇民多看了两眼。
颜非脸上睡意未消,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檀阳子瞥了他一眼,一边走一边说道,“等会儿好好学着,这种打探消息的事向来是由红无常来做的。”
颜非冲檀阳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好的师父!”
两人在一道几家同住的院落前停住,将马拴在院门外一颗玉兰树上。那院子里有两个小孩正蹲在一起打弹子玩,三间屋子,其中靠东边那间被贴了封条,想来便是出事的苏家住的屋子了。
檀阳子站在门口用手扣了扣开着的门板。院子里的两个小孩转过头来看着他。
檀阳子也不笑,就用他惯常那种低沉浑厚的声音冷冷说,”你们爹娘呢?”
两个小孩被他那肃穆阴沉的样子吓得呆了,半晌其中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孩子才说,“在……在隔壁邻居家。”
“烦请告知令堂,在下檀阳子,是汴梁来的道士,有事想要请教。”
他说得话那两个小孩根本听不懂,只是被对方的气势震慑僵在原地。檀阳子也不大会哄小孩,便皱起眉头问道,“听不懂吗?”
两个小孩被吓得眼睛里已经闪出泪花来了,嘴巴瘪起一副随时都要哭的样子。旁边的颜非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用手挡住唇低声说,“师父,你这样不行啊……让我来吧。”说完他便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那两个小孩子旁边蹲下身来,温柔地笑起来。他这一笑,仿佛有淡淡桃花在面上盛开,脸颊上一个浅浅的酒窝,真是分外的好看。
小孩子是最好色的,一看到好看的脸一时间也忘了害怕,都看呆了。
“别怕,哥哥和叔叔是来捉鬼的。”颜非用清越的声音说道。
年纪比较小的那个孩子天真地问道,“我们这里有鬼吗?”
颜非摇摇头道,“哥哥一来,鬼就跑啦。不过那边的叔叔想要见一见你们的父母,打听打听鬼跑去哪了,这样就可以把它抓住啦。帮哥哥去叫你们的家人好不好?”
那年长的孩子很快便笑起来,点头道,“你等一会儿,我去叫我娘。”说完便跑向门口。到檀阳子面前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那可怕的白发叔叔,然后便遛着墙根跑远了。
看着颜非带着几分得意之色走回他身边,檀阳子觉得有些没面子,低低咳了一声,把手里的拂尘换了一边,“做的不错。”
不多时一名年约二十七八的女子便匆忙来了,淳朴的面容上带着几分犹疑看着这两个陌生人。
“你们是……”
檀阳子略一施礼,说道,“贫道与劣徒从汴梁来,听闻这里怪事频发,或有鬼魅作祟,因此特来查探。”
那妇人一听,脸色一变,立刻福身施礼,”这么说道长是来捉鬼的?”
“正是。”
“阿弥陀佛!总算有高人来了!”那妇人似乎大大地松了口气,双手合十谢天谢地的样子,随即又殷殷切切地望着檀阳子道,“道长你一定要想想办法,现在整个襄阳城都乱了!不瞒您说……我现在都不太敢回家来……若不是我家有地在附近,早就想搬走了……”她说着,悄悄用眼睛瞥了瞥在院子里玩的两个孩子。
颜非这才明白,为何院门大开,里面却只有两个小童,难道不怕孩子被人拐走么?却原来竟然是做母亲的有意避着自己的孩子,怕被自己的孩子杀死。
檀阳子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用眼睛瞟了一眼那间被查封的屋子,说道,“是否有什么方便说话的地方,贫道还有一些关于苏家的疑难,想请施主赐教。”
那妇人这才想起来自己还站在自家门口,往来行人都能见到,实在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她忙将檀阳子和颜非让进屋里,为他们两人端上热茶来。
这妇人名叫许绍兰,是苏家已经过世的丁婆婆的丈夫苏田雷的表侄女,丈夫目前在田里,家里有两个孩子。院子里的另外一屋原本也住了一家五口,后来苏家先出了事,再加上襄阳随后那几起案件一出便搬走了。
檀阳子问,“你与苏良娣熟么?”
许绍兰道,“熟啊,我们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嘞!”
“她性情如何?”
“很内向,很温柔。说话从来都是轻声细语的,但有时候也挺有主意的。”许绍兰说着,叹了口气道,“说真的,我倒现在都不敢相信她会做出这种事。一定是有鬼附身了。她是最孝顺的人,丁婆婆近些年总是腰疼腿疼,她每天都给她按摩腰背腿脚,一按就是一个时辰。她家里也没有男人,什么粗活累活都是她来做,就算是丁婆婆骂她的时候也没还过嘴。”
檀阳子微微扬眉,“她母亲会骂她?”
“哎……丁婆婆这个人其实心眼不坏,但是嘴不是很好,有时候说话有些刻薄。尤其是后来良娣她从夫家回来之后……”
“夫家?她嫁过人?”
“嗯,五年前就嫁了,丈夫是给襄阳城里朱家大宅当差的,算是一门挺好的亲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两年前她忽然回来了。我试着问过几次,她也不愿意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她这一回来,名声自然也就坏了,左邻右舍好多嚼舌头的,说她是有失妇德被夫家给休了。丁婆婆大概是觉得丢脸了吧,自此以后就没给过她好脸儿,三天两头骂她是赔钱货,还逢人就抱怨她不孝顺。其实呢,我倒还真的没见过什么比她孝顺的人了,有时候不过就是老人家想要吃点什么,一时间犯了懒没做,或是哪里伺候得不舒服了,或是嫌她不和她说话了,发发牢骚而已。丁婆婆自己也应该知道,她养的这个女儿算是很疼她的了。”
“苏家现在只有她们娘俩么?”
“不,丁婆婆还有一个儿子,是良娣的弟弟,叫苏福晟。只是这些年成了家,也很少回来了。丁婆婆倒是时常念叨着他,有时候逢年过节带点年货回来,都把她乐得什么似的,逢人就炫耀。”
良娣……良弟……看这名字,只怕生第一个女儿之后,就盼着赶紧再生一个儿子了。颜非暗暗冷笑一声,只怕这丁婆婆心里,反倒更疼那个不怎么回来的弟弟呢。
“事发之前,苏良娣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或言辞?”檀阳子继续问道。
许绍兰想了想,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啊对了,事发前三四天的样子,她精神特别不好。说是晚上总是做噩梦,睡不好觉。还有……那个(月事)迟迟不来,还找我要过下血的偏方什么的……”
聊了一会儿,檀阳子便起身告辞了。出了门,檀阳子见颜非表情阴沉,不似以往,便问了句,“想什么呢?”
颜非听到檀阳子声音的一瞬,表情稍稍软化,叹道,“我在想,这个丁婆婆真是奇怪,天天照顾她的女儿天天骂,不怎么管她的儿子却放在心尖上。”
檀阳子哼笑一声,“这有何奇怪。天下的庸人蠢人,向来是这么是非不分,被世俗假像蒙蔽,以为只有男子能够绵延血脉。所以只要是男孩,他们就更喜欢一些。”
“师父,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办?要去找苏良娣的那个丈夫吗?“
檀阳子嗯了一声,脚步却忽然一顿,眼睛看向前方不远的地方,剑眉微微一蹙。
颜非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见不远的茶摊上坐了一个全身白衣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手里摇着一柄羽扇,正对着檀阳子勾起一道轻盈如风的笑容来。